陈九继续加压,语气放缓,却更显蛊惑:“兄弟,咱们不是去害好人。那当铺老板的钱,本来就不干净!
咱们这叫黑吃黑,是替天行道!拿他的钱,办咱们的事,扳倒真正的恶人!这有什么错?”
“就当是……向他们收点利息!”陈九的声音带着一种疯狂的逻辑,“难道你爹的命,你沈家上百口人的冤屈,还不值几块大洋吗?!”
沈砚之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眼神混乱而痛苦。道德的堤坝在仇恨和绝望的洪流冲击下,摇摇欲坠。
“……怎么……做?”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
陈九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很简单。我知道他藏钱的地方。后半夜,你只需要在外面帮我望风。有什么动静,学两声猫叫。其他的,交给我。”
是夜,月黑风高。
沈砚之穿着深色的破旧衣服,如同幽灵般潜伏在南街当铺后巷的阴影里。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腔,每一次风吹草动都让他惊出一身冷汗。
恐惧和负罪感像两只手紧紧攥着他的喉咙。他能听到巷子另一头,陈九极其轻微地撬动窗户的声音。
时间过得无比漫长。
突然,远处传来巡夜更夫的梆子声!
沈砚之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想要发出信号。却因为极度紧张,喉咙像是被堵住,只发出了一声短促而怪异的呜咽。
几乎同时,当铺里传来一声低沉的闷响和一声压抑的痛呼!像是有人摔倒了!
紧接着,是当铺老板被惊动的怒吼声和急促的脚步声!
“妈的!有贼!”
沈砚之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淹没了他!他转身就想跑!
但就在这时,陈九如同狸猫般从窗口翻出,怀里揣着鼓鼓囊囊的东西。一把拉住几乎要瘫软的沈砚之,低吼道:“快跑!”
两人在黑暗的巷子里疯狂奔跑,身后是当铺老板的叫骂声和逐渐亮起的灯火。一直跑到远离南街的河边荒地,两人才瘫倒在地,大口喘息。
陈九抹了把汗,掏出怀里的东西,一个小布袋,里面是几十块大洋和一些金银首饰。
他咧嘴一笑,露出白牙:“妈的,差点失手!你小子信号发得太晚了!”
沈砚之看着那些沾着不义之财的钱币,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猛地弯腰干呕起来。他没有吐出什么,只有无尽的酸楚和罪恶感。
陈九拍了拍他的背,语气复杂:“吐吧,吐出来就习惯了。这世道,想活下去,想做成事,谁不得沾点脏?”
沈砚之抬起头,脸色在月光下惨白如鬼,眼神却空洞得可怕。
偷来的钱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沈砚之坐立难安。它们被陈九分了一部分给他,说是“活动经费”,但他碰都不敢碰,只用破布层层包裹,塞在米袋的最深处,仿佛那是什么剧毒之物。
罪恶感和自我厌恶日夜啃噬着他。他看向周围那些为了一口饭而挣扎的底层人,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正在变成曾经最不齿的那类人——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陈九用那笔钱,果然很快撬开了档案库老文书的嘴。消息断断续续地传来,像毒蛇吐出的信子,诱人而致命。
“……老家伙说了,沈家的案卷编号是‘庚戌-七三’,应该放在地下二层丙区……但那地方看守最严,平时根本没人去……” “……他还暗示,当年整理档案时,好像听过周处长和陆峥年因为某份证据的真伪有过争执,但最后不了了之……” “……他说调阅记录查不了,但听说陆峥年在案发后不久,以‘复核’为名,单独调阅过几次卷宗……”
每一个消息,都让沈砚之的心揪紧一分,恨意更深一层。尤其是陆峥年单独调阅卷宗这一点,几乎坐实了他做贼心虚、想要销毁或篡改证据的嫌疑!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更多!想知道父亲到底留下了什么!想知道陆峥年到底掩盖了什么!
但陈九带来的消息也开始变得飘忽不定,时有时无。老文书似乎察觉到了危险,变得愈发谨慎,索要的价码也越来越高。
这天夜里,狂风大作,暴雨倾盆。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饭馆单薄的屋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后院的积水很快没过了脚踝。
饭馆早早打了烊,胖老板和其他伙计都挤在前堂避雨赌博,没人理会后院角落的沈砚之。
他蜷缩在漏雨的屋檐下,听着狂风暴雨,内心也如同这天气一般汹涌澎湃。对档案的渴望,对真相的执念,像疯长的藤蔓,几乎要冲破他的胸膛。
突然,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被雨声淹没的敲击声从后门方向传来。
笃…笃笃…
是三长两短!是陈九约定的紧急信号!
沈砚之的心猛地提了起来!这种天气,陈九跑来做什么?他立刻警惕地凑到门缝边。
“谁?”他压低声音问道。
“我!”门外传来陈九被雨水模糊的声音,带着急促,“快开门!有要紧事!”
沈砚之犹豫了一下,还是拔掉了门栓。
门刚开一条缝,一个湿透的身影就猛地挤了进来,带进一股冰冷的雨水和寒气。正是陈九,他没打伞,浑身湿透,头发紧贴在额头上,脸色在昏暗的油灯下显得有些苍白,眼神却异常明亮,甚至带着一丝……兴奋?
“你怎么来了?”沈砚之急忙关上门,紧张地问。
陈九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喘着气,眼睛死死盯着沈砚之:“兄弟,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
“什么机会?”
“暴雨!档案库地下二层靠近老河道,地势低,每逢这种几十年不遇的大暴雨,必会渗水倒灌!”陈九语速极快,“看守的老兵最烦这种天气,通常会缩在入口处的岗亭里喝酒躲懒,不会真的下去巡查!这是唯一能溜进去的机会!”
沈砚之的心脏骤然狂跳起来!进去?溜进档案库?!
“你……你疯了?!”他失声道,“那地方……”
“没时间犹豫了!”陈九抓住他的胳膊,手指冰冷用力,“老文书喝多了透的底,错不了!现在是最好的时机!错过这次,等天晴了,防守严密,咱们这辈子都别想摸到边!”
他盯着沈砚之,眼神狂热:“你不想亲眼看看你爹的案卷吗?不想知道陆峥年到底在里面搞了什么鬼吗?!也许证据就在里面!也许翻案就在今夜!”
亲眼看到案卷!翻案!
这几个字像魔咒一样击中了沈砚之!所有的恐惧和犹豫在巨大的诱惑面前瞬间土崩瓦解!
“好!我去!”他几乎是脱口而出,眼中燃烧起疯狂的火焰。
“不是你一个人去!”陈九压低声音,“我得在外面把风,应付突发情况。我给你地图和工具!”
他从湿透的怀里掏出一张叠得小小的、绘在油纸上的简陋地图,还有一根细长的铁签和一个小巧的油布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