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兄弟？”陈九催促道：
“这点小事，总比你去碰督军府的档案容易吧？做好了，我这边一有关于档案库或者周阎王的消息，立刻告诉你。公平交易，如何？”
沈砚之看着陈九那双闪烁着精明和算计的眼睛，知道自己没有多少选择。他需要陈九的门路，而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支付的“代价”。
他深吸一口气，艰难地点了点头：“……好。我帮你留意。”
“爽快！”陈九笑容更盛，给他夹了一筷子菜，“那就这么说定了！来，吃东西！以后咱们就是真正的‘合作伙伴’了！”
沈砚之食不知味地吃着那粗糙的食物，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他感觉自己正一步步踏入一个更深的、由陈九编织的网中。
这是一场与魔鬼的交易，而他付出的第一笔“利息”，就是成为陈九在城南贫民区延伸出去的、一双不安的眼睛。
与陈九达成那场危险的交易后，沈砚之的生活仿佛被割裂成了两半。
一半依旧是在油腻污秽的饭馆后院里。机械地、沉默地洗刷着无穷无尽的碗盘，忍受着疼痛、疲惫和呵斥。
另一半，则像一只被迫睁开的、警惕的第三只眼，开始不安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他谨记着陈九的要求，开始留意饭馆里的客人。
那些大声喧哗的军官、低声交谈的衙役、甚至只是看起来有些鬼祟的陌生人，都成了他暗中观察的目标。
他努力记住他们的面貌特征、只言片语，在夜深人静时。用炭块在破纸上艰难地记录下来：某月某日，几个税吏抱怨账目对不上；
某月某日，一个陌生货郎打听附近巡逻的规律；
某月某日，两个醉酒的士兵吹嘘跟着陆少将抄家得了多少油水……
每一次记录，都让他感到一种深深的屈辱和不安。
他，沈砚之，沈家公子，如今却像个暗探般，做着这种窥人隐私的勾当。但他别无选择。这是他换取线索的唯一途径。
几天后，他再次与陈九在茶馆碰头。他将那张写满琐碎信息的破纸，像递呈罪证一样，推给陈九。
陈九接过，漫不经心地扫了几眼。
嘴角撇了撇，似乎对大部分内容都不屑一顾，但当他看到关于“士兵吹嘘抄家油水”那条时，眼睛微微亮了一下。
“嗯……陆峥年手下的人……看来手脚确实不干净。”他低声嘀咕了一句，随即看向沈砚之，脸上挤出赞许的笑容：
“行啊兄弟，有点天赋！这些消息很有用，继续留意，特别是关于陆峥年和他那帮手下的事儿，越多细节越好！”
沈砚之的心沉了沉。陈九显然对陆峥年相关的事情格外感兴趣。这让他更加确信，陈九的目的绝不单纯。
“九哥，”他忍不住问道，“关于档案库的消息……”
“哦，那个啊，”陈九一拍脑袋，仿佛刚想起来，他从怀里神秘兮兮地摸出一张折叠得很小的。看起来像是某种内部流程单的废纸，边缘还沾着油污。
“费了老大劲弄来的。你看这个。”
他指着纸上某个模糊的印章和一行小字：“看到没？这是督军府内部文件流转的副联存根 虽然看不清内容，但这印章，是‘机要档案股’的！
这说明什么？说明沈家的案子，相关档案最后肯定是归拢到那里去了！”
沈砚之的心脏猛地一跳，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死死盯着那张破纸。虽然看不懂具体内容，但那个印章和“机要档案股”几个字，像火炭一样烫着他的眼睛！
真的有专门的地方！父亲的案卷就在那里！
“机要档案股……在哪里？”他声音颤抖地问。
“啧，这就难办了。”陈九皱起眉头，将纸片收回：
“那地方守卫森严，就在督军府后院最里头，听说还有地下库房，归周阎王直接管。外人根本靠近不了，连只苍蝇飞进去都得被查祖宗十八代。”
希望刚刚燃起，就被现实的铜墙铁壁狠狠撞碎。沈砚之的脸色再次变得苍白。
“不过……”陈九话锋又一转，压低声音：“也不是完全没缝儿钻。是人就有弱点，有规矩就有漏洞。
比如，这些档案总要有人整理、归档、偶尔调阅吧？经手的人，不可能个个都是周阎王的死忠吧？”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沈砚之：“兄弟，这事儿急不得，得慢慢磨。你继续帮我收集‘料’，特别是陆峥年那边的。
我这边呢，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从‘人’身上找到突破口。比如……当年具体经手整理沈家档案的小文书？
或者……看守档案库的老兵？总有机会的。”
陈九的话，像在绝望的黑暗中又点燃了一盏极其微弱、飘忽不定的灯。虽然希望渺茫，但至少不再是完全的无头苍蝇。
就在这时，茶馆门口一阵喧哗。几个穿着军装、但看起来军纪散漫的士兵吵吵嚷嚷地走了进来，大声吆喝着要茶要酒。
为首的一个小头目，脸上带着骄横之气，腰间挎着的枪套故意敞开着。陈九眼睛微微一眯，用脚在桌子底下轻轻碰了碰沈砚之，递给他一个眼神。
沈砚之会意，这是让他“留意”的目标。他低下头，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那桌士兵。
那几个士兵显然刚下了什么任务回来，身上还带着尘土，嗓门一个比一个大。
“……妈的，跑这一趟累死了，就为了送几份破文件！”
“就是！直接让文书处的人送去不就得了？还得咱们兄弟跑腿！”
“嘿，你知道啥？那可是直送‘机要股’的！能随便让那些小白脸经手？万一丢了，咱们脑袋都得搬家！”
“机要股？嘁，不就是周阎王那儿吗？阴森森的，老子每次去都觉得晦气！”
“少说两句吧！喝酒喝酒！”
“机要股”、“周阎王”、“送文件”……这几个词像针一样扎进沈砚之的耳朵里！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那桌士兵，心脏狂跳！
陈九也听到了，他眼中闪过一抹兴奋的光芒，但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对沈砚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冷静。
那几个士兵毫无察觉，继续喝酒吹牛。
其中一个抱怨道：“……说起来，前几天好像也有一批旧档送进去，好像是年前那桩大案的……对，就是沈家那事儿！好家伙，箱子还挺沉！”
“啪嗒！”沈砚之手中的茶碗盖掉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赶紧低下头，掩饰住脸上的震惊和激动。
陈九立刻哈哈一笑，大声打圆场：“哎呀，兄弟你看你，手还不利索吧？没事没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桌子底下，用力捏了捏沈砚之没受伤的右手手腕，低声道：“稳住！”
那桌士兵被响声吸引，往这边看了一眼，见只是两个不起眼的平民，便不再理会，继续他们的喧哗。
沈砚之死死咬着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内心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confirmation！士兵的亲口证实！沈家的案卷，就在机要档案股！而且刚刚还有新的补充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