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行惧怕人潮,早早退至后方空旷处,冽风守在其侧。
那百名青年绕田地一周后,便在大师婆引领下,敲锣打鼓直奔民宅区而去。
江溪云和阿山还想跟着去看,被林知夏拦住:“人太多了,等下挤散了,我们先找地方吃东西。”
“我不饿。”二人几乎异口同声道。
江溪云拍了拍林知夏的肩膀:“你们去吧,阿山有我看着,一会我们自己回去就行。”
说罢,二人就兴奋地汇入人潮。
一个十五,一个十七,这性子都跟小孩似的。
林知夏无奈地看着二人消失在人流中。
待四周清静后,一行人找了个饭馆落座。
饭吃到一半,江溪云和阿山一脸焦急地找过来。
“可找到你们了,江姐姐,那边出命案了!”
林知行下意识就要起身,林知夏却是抬手示意兄长稍安勿躁。
他们这会可不能暴露官差的身份。
她扬声道:“小二,添两副碗筷。”
随即看向江溪云。
对方会意,立即说起方才见闻:
“我们随着那傩舞队伍走街串巷,所到之处,各家户主皆躬身相迎。
可有一户人家,却门户紧闭,迟迟不见主人现身.......”
彼时有乡邻扬声催促,大喊着:“大师婆过府,福泽四方,王娘子可不能关门谢客啊!”
然而,紧闭的门扉后面,却没有丝毫回应。
人群窃窃私语,一位好心的大娘上前,试探着拍了拍门板。
结果门没闩牢,随着那大娘的力道悠悠向内敞开一道缝隙。
透过半开缝隙,众人看到屋子的女主人正趴在桌子上,似是睡着了。
街坊邻居立即出声指责女子不知礼数,对大师婆不敬。
江溪云和阿山都是机灵人,一早挤到了队伍最前边,是以看得清清楚楚。
那女子着粗布棉袄,纹丝不动。
就在这时,一直引领着队伍,原本神情肃穆的大师婆身体猛然僵住!
她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咯咯”的、非人的气音。
然后整个人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抖动,不是寻常的寒意或惊吓,倒更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烈摇晃。
阿山在一旁早就按捺不住,听江溪云说到此处,他立即站起身,高举双手学着那女巫当时的样子晃动着身体。
那感觉不像是活人该有的模样。
林知夏等人皆皱紧眉头。
事情还未结束,阿山继续道:
“随后那女巫猛地一抬头,双目圆睁,眼珠渐化为全灰白色,她直挺挺伸出双臂,面朝县民嘶喊——还…我…命…来…!”
阿山喊罢,就学着巫女的样子径直倒在满是污迹的地上。
这番举动引得掌柜与店伙计侧目。
江溪云连连点头,紧抓林知夏胳膊:
“那巫女就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直挺挺、硬生生砸落在地,旁边没一个人敢去扶......”
片刻死寂,那倒地的女巫忽发出一声微弱呻吟。
在众人屏息的注视下,她悠悠转醒,眼睛恢复正常,却是茫然无神。
直到她下意识抬起自己的双手。
在火把的映照下,她那双原本沾着香灰、符水印记的指甲,不知何时被浓墨所浸染,呈现出一种诡谲不祥的乌黑色!
她满脸骇然地看向屋里,说屋里的人死了!
旋即有人壮胆入内,果然发现王娘子面泛灰青,身子已然僵硬!
出了人命案,傩舞仪式被迫中断,江溪云和阿山就回来了。
阿山和江溪云说的绘声绘色,店伙计添碗筷时忍不住插言:
“这是撞上女鬼附体了!咱这儿的巫女能通灵!定是那女子盼着大师婆揭破她死讯,替她申冤!”
阿山一脸恍然大悟:“怪不得她突然发疯,醒来后眼神还一脸迷茫,看到自己的指甲就立即知道那女子出事!”
小二未听全状好奇追道:“敢问客官,出事的是哪户?”
阿山瞥了眼林知夏,得到对方同意,才答道:“门口挂着豆腐店招幡那家,我听旁边人都叫她王娘子。”
店伙计面色掠过一丝惊讶,旋即化为复杂怜悯。
这反应一看就不对。
林知夏开口问道:“你好像并不觉得意外,可是识得这位王娘子?”
伙计点头:“不瞒客官,我家的豆腐都是她送的,挺勤快一人,可叹嫁了一个无赖!”
“此话怎讲?”
那伙计刚想开口,就被掌柜一声咳嗽打断。
“小的瞎说的,若无吩咐,小的先去忙了。”言毕噤口退回。
阿山忆起方才所见“通灵”,心头后怕,默默靠近林知夏:
“林姐姐,世上真有通灵术么?是不是因为那个王娘子刚死没多久,魂魄还困在那屋子里,才会恰巧附到那巫女身上?”
林知夏没有回答,直接盛了饭递到他面前。
二人食不甘味,饭馆的掌柜和伙计也早已蠢蠢欲动。
整个大堂,只有他们这一桌客人。
结完账,他们刚踏出店面,便见掌柜利落地封门落板,拉着店伙急急赶往王娘子住处。
“走,我们也去瞧瞧。”
碰上这种事,好奇是正常的,太过避嫌反显刻意。
阿山在前面带路:“林姐姐,就在前头。”
巷子深处,寒风吹过豆腐店残破的招幡,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一行人还未靠近,就听见杀猪般嘶嚎。
几人挤进去一看,一男子瘫坐在豆腐店门口,双手捂着脸,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
可旁边的街坊邻居,无一人上前安慰,只冷眼旁观,低声议论。
林知夏从旁人对话中得知:那男子正是王娘子的丈夫姚匡。
这姚匡平日里游手好闲,日日出入赌场。
豆腐店一直是王娘子一个人操持,辛苦养家。
纵使如此,那姚匡还经常对王娘子拳脚相向。
所以,街坊邻居对姚匡并无半分同情。
加之大师婆被鬼上身时所吼那句“还我命来”,让大家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姚匡杀了王娘子。
官兵在屋里勘查现场,一个身着皂衣的捕头快步走出。
姚匡立即站起身,林知夏这才看清了他的样子。
初看时还算端正,浓眉杏眼,鼻子高挺,较常人略胜一分。
只是下巴过长,眼小露白,透着一股凶悍之气。
其嘶嚎之声凄厉,面上却无半点泪痕。
只听那捕头质问道:“王氏上午就说不舒服,你为何不送医,反倒去了赌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