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匡辩解道:“我...我真不知道这么严重,她早起是说过心口疼,我说去看郎中,她却道今日是除夕,看病不吉利,说缓缓就好了。
我离家时,她还说下午炖只鸡给我吃!”
这时,一捕快上前禀报:“头儿,锅里确实有一只炖鸡,那炉子还是热的,无毒。”
这时,人群中走出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是当地的里长。
今晚的赶山魈仪式由他主持。发现尸体本已是破坏吉兆的大忌,他们必须设法驱除邪气,连夜补救。
但在此之前,里长得先弄清楚王娘子真正的死因——这关系着接下来的祭祀安排。
里长神情凝重,逼近姚匡:“此事关乎明年石山县的运势,你必须说实话。”
林知夏见状拉了下江溪云,让其凑近偷听。
姚匡立即猛地拍打自己的手:“都怪我,若是我在家,她发病时,就可以及时叫郎中了。
我今日手气好,就想多赢点。”
捕头将里长拉到门边,压低声音:“姚匡您老还不清楚?性子暴得很,动不动就爱动手。
那王氏身上确有淤伤,但不见利器创口,也无中毒迹象。
仵作推断她死于未时。
门口土灶尚有余温,说明王氏是把鸡炖上后才回屋出事的。
而午饭过后,姚匡就一直待在赌场里,接到邻里报信才知王娘子出事,匆匆赶回家,赌场的人都可以给他做证。”
捕头解释得很详尽。
里长也知晓王娘子性子绵软,不与人结怨,石门县里唯一会打她的,只有姚匡。
若不是姚匡杀妻,那真再无旁人了。
里长长叹一声,按照病逝去寻那大师婆安排祭祀了。
捕快将姚匡带回县衙,锁上了这座低矮屋舍的大门,还贴了封条。
今夜是除夕,抬个死人穿街过巷,实在不吉利。
不管踩了谁家门口的石板都要得罪人。
衙役们也不想沾染这晦气,便将尸体暂留在豆腐店内。
人群散去,林知夏也不便多待,随着人群往回走。
待身边无人时,江溪云才将里长与捕头的对话低声复述了一遍。
刚说完,他们又经过那片举行仪式的田地。
篝火重新燃起,只是这次围观者却寥寥无几,街上的行人也稀少了许多。
林知夏正要抬步离开,却见江溪云和阿山又跑去了田坎边。
片刻后,两人折返。
阿山快语道:“那巫女正跟里长争执祭祀的事!巫女不信捕头的话,说什么因果未解,必遭反噬!给再多银子也不肯施法!”
看来,这女巫倒是有几分原则。
林知夏沉声道:“回去吧,免得惹人非议!”
一行人径直返回了租住的小院。
一进屋,林知行便道:“这案子不对?即便是旧疾发作,也不会瞬间致命。她若大声呼救,隔壁断不会听不到。”
江溪云也附和:“我瞧见她伏在桌上的模样,全无挣扎的痕迹!若是不舒服,总有求生的本能。”
阿山紧跟着问道:“那巫女真会施法吗?她莫不是知道谁害了王娘子?”
众人目光齐刷刷投向林知夏。
“只有亲眼查验过尸体,我才能给出确切答案。至于那女巫的本事么……”林知夏稍作停顿,续道,“我一直视巫术为故弄玄虚、安抚人心的手段罢了。”
阿山似懂非懂。
林知夏在心中权衡:他们乔装至此,最忌节外生枝。
可听那捕头的意思,已打算以‘病故’结案。
这案子明显有内情,若王娘子真是遭人谋害,她又怎能坐视真凶逍遥法外!
半晌,林知夏看向几人:“若是不害怕,今晚谁同我走一趟?”
林知行刚要开口,触及到妹妹的眼神,又咽了回去。
江溪云立即道:“我跟你去。”
阿山犹豫片刻,也走上前来。
林知夏目光柔和,伸手揉了揉阿山的头发:
“勇气可嘉,不过,你年纪太小,还是别去了,溪云和冽风跟我去便是。”
刚说完,院门被敲响,宋大一个人回来了。
“事情很顺利,对方验看了信物后,直接说初二清晨安排车马送我们进衢州城,还说有其他据点的兄弟也到了,到时一道走。
因为明天是初一,不好大张旗鼓的进城,初二多是走亲戚回娘家的,盘查也不会太严密。”
宋大和戚峻闻听还有他人同路,便想着顺藤摸瓜一网打尽,就未当场发作。
离开接头点后,戚峻立即骑马赶往衢州城。
一天一夜,足够他带兵返回。
林知行谨慎地问道:“对方可问过人数?”
“问了,说要安排车马,须得统计人头。我们只报两人,对方没有起疑。
验证身份时,对方让我们用银簪在纸张上摁下那把白扇子。属下留意过,纸上已有三个新印,墨痕未干,印痕形状一模一样,应是没有问题。
回来的路上,我俩在城里绕了好几圈,确定无人跟踪。”
兄妹俩同时点头,进展顺利就好。
除夕守岁,家家户户围在一起,喝酒、聊天、行酒令,大多人家会通宵达旦、彻夜不眠,直到大年初一的清晨。
林知夏一直等到丑时才悄悄出门。
虽然各处烛火未熄,但谈笑声已然消散。
想来,今年的傩舞仪式闹出了人命,县民的心情也受到了影响。
江溪云在前引路,带着林知夏沿着墙根阴影疾行。
冽风则远远地缀在后面,留意是否有人跟踪。
三人很顺利地来到了豆腐店前。
屋前屋后竟无衙役看守,石门县衙行事作风,由此可见一斑。
林知夏让冽风在外面守着,有情况随时间通知,她同江溪云进去。
院内脚印杂乱不堪,早已无法分辨。
就连灶台四周,也踩踏得一塌糊涂,毫无勘查价值。
那锅鸡汤原封不动地留在铁锅中。
林知夏看着土灶口的稻秆,还有地上燃烧的痕迹。
之前站在院外看不真切院内情况,可她闻到了那股极淡的鸡汤味。
那味道同她之前喝的鸡汤,香气略有不同。
她从怀里取出一柄银勺,舀起一勺鸡汤,瞧见未变色,便往唇边送去。
江溪云见状面色大惊,一把打落。
她压低声音斥道:“做什么!万一里面掺了东西!”
“捕头已经验过这汤无毒,王娘子也不是中毒而死。”林知夏解释道。
“这汤是王娘子生前熬给她丈夫喝的,你若喝了,当心她夜里寻上门来!”
话音刚落,一阵寒风呜咽着穿过院落,院外老槐树枝叶哗哗作响,似在抗议。
江溪云瞪着林知夏。
林知夏只得暂时先收回手。
两人脱掉鞋子。
江溪云撬开窗棂,揽住林知夏的腰肢,轻飘飘一纵身,两人便落入屋内。
王娘子的尸身就放在木桌旁,被白布蒙着。
屋里一片漆黑,寒风从半开的窗户灌进来,江溪云下意识搂紧了林知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