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车驶离高速出口的瞬间,轮胎碾过乡道柏油路的“沙沙”声忽然柔和下来,像是从紧绷的琴弦切换到温润的玉磬。车窗外涌进来的风裹着更浓的草木气,混着远处稻田里的稻穗香,把车厢里最后一丝高速路的尾气味道都驱散了。魏琛半个身子探在窗外,t恤被风鼓成小帐篷,他转头冲后座喊:“下了高速就是不一样啊,这空气能直接灌进肺叶最深处,比基地的净化器靠谱十倍!”
叶修靠在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地敲着膝盖,目光落在前方不远处的路牌上——“前方3公里 龙家镇”。路牌边角锈得发褐,红漆字被雨水冲刷得发淡,却透着股扎实的烟火气,比城市里电子屏的滚动提示亲切多了。“过了镇就是村子?”他问龙雷老板,声音里带着点刚从高速模式切换下来的松弛。
“对,穿镇而过,再走两公里乡道就到龙家村了。”龙雷老板手指前方,方向盘在他手里稳得很,“镇上有个十字路口,左拐那条路直通村口,我小时候总在那儿买绿豆冰棍,五毛钱一根,甜得齁人。”
话音刚落,车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喇叭声。后视镜里,那辆印着“深圳xcY龙凤战队 后勤专用”的白色搬家车正不紧不慢地跟着,帆布罩得严严实实的车厢里,装着队员们的训练设备和行李——从战术板到备用耳机,连叶修那套磨得发亮的旧键盘都被裹在防震棉里。星夜副总回头瞥了一眼,扬声说:“出发前检查过固定带,每样东西都捆了三道,保准磕不着碰不着。”
万龙教练翻出手机点了点离线地图,屏幕上的蓝色路线正一点点缩短:“镇上这段路窄,两边都是商铺,等下会车得慢点。前面好像有早市收摊,估计得堵一小段。”
果然,往前开了没多远,路面渐渐热闹起来。路边支着几个收摊的菜摊,竹筐里剩下的黄瓜带着新鲜泥土,番茄表皮还挂着水珠,摊主蹲在地上慢悠悠地捆麻袋,绳结打得又快又牢。骑着三轮车的村民晃悠悠地从车旁过,车斗里堆着刚割的猪草,绿油油的能漫到车把,车铃“叮铃”一声,惊飞了路边槐树上的麻雀。几个穿校服的孩子背着书包跑过,手里攥着没吃完的糖葫芦,糖渣掉在地上,引得两只灰麻雀蹦跳着啄食,翅膀扑棱棱扫过沾满露水的草叶。
“这地方挺有生活气。”苏沐橙的素描本早翻开了,笔尖在纸上快速游走,勾勒着路边的老槐树和斑驳的店铺招牌——杂货铺的木门板、修鞋摊的铁砧、墙根下晒太阳的竹椅,连墙角砖缝里钻出的野菊都没落下。她笔尖顿了顿,抬头看向窗外:“比基地楼下的便利店有意思多了,你看那个修鞋的大爷,锥子穿线的手法跟我爷爷以前一模一样。”
唐柔的目光被路边一个卖西瓜的摊子勾住了。摊主正弯腰用刀划开西瓜,红瓤黑籽,汁水顺着刀缝往下滴,在水泥地上洇出小小的红痕,看着就甜。她悄悄咽了下口水,赶紧转回头假装看手机,其实屏幕还停留在训练系统的界面,信号格始终是灰色的——这地方连4G都懒得覆盖,倒把“慢”字刻进了骨子里。
“想吃?”龙雷老板从后视镜里瞥见了,嘴角弯了弯,“等安顿好,让风经理带你们来买,镇上的西瓜是沙地种的,甜得能粘住嘴唇。”
唐柔的脸颊腾地热起来,小声说了句“谢谢龙老板”,指尖在手机壳上划来划去,其实什么都没看进去。
魏琛忽然用胳膊肘撞了撞叶修,眼睛瞪得溜圆,指着斜前方:“哟,这镇上还有这地方?”
叶修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路边有个挂着“游戏厅”招牌的小店,老式灯箱的霓虹灯坏了一半,“游”字只剩右边的三点水在闪,“厅”字的“厂”字头暗着,倒像个没写完的谜语。玻璃门后隐约能看见几台老式街机,屏幕泛着模糊的光。
“进去打两局?”魏琛搓着手,眼里闪着跃跃欲试的光,“说不定有拳皇97,我当年能一币通关。”
叶修敲了敲他的脑袋:“先到地方再说,别耽误事。”话虽如此,目光却在那招牌上停了两秒——褪色的灯箱,掉漆的门把手,连玻璃上的指纹都带着点复古的味道,像极了荣耀刚兴起时,他常去的那家网吧。
伍晨一直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此刻忽然抬头,推了推眼镜:“镇上的建筑密度比村里高,房屋间距小,屋檐和巷口的拐角适合模拟巷战。刚才那个拐角,墙角有个铁皮垃圾桶,能当临时掩体,就是得注意别碰翻了,声响太大容易暴露位置。”
雷神风经理乐了:“伍晨这是走到哪儿都不忘战术啊,等下过石桥的时候,是不是还得分析桥墩的承重?”
“可以分析。”伍晨一本正经地翻到新的一页,“石桥的栏杆高度1.2米,适合隐蔽射击,但石材风化严重,靠上去得小心碎石掉落……”
面包车慢慢挪过十字路口。左边是镇卫生院,墙皮斑驳的门楼上爬着牵牛花,门口停着辆老式二八大杠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个印着红十字的保温桶,应该是家属给病人送的饭。右边是家杂货铺,玻璃柜台里摆着五颜六色的水果糖和田字格作业本,老板娘趴在柜台上打盹,收音机里咿咿呀呀唱着地方戏,调子跟龙影家那台老收音机一模一样,咿呀婉转,听得人心里发暖。
“就是这儿左拐。”龙雷老板打了转向灯,方向盘轻轻一转,车身平稳地拐进另一条路。
刚拐过弯,就见路边蹲着个穿蓝布衫的老人,面前摆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刚摘的莲蓬,翠绿的莲蓬带着点焦边,显然是被太阳晒过的。老人手里正慢悠悠地剥着莲蓬,莲子壳扔在脚边的竹筐里,动作轻得像怕碰疼了那嫩白的莲子。
“停一下。”龙雷老板忽然说。
司机缓缓踩下刹车,面包车稳稳停在路边。龙雷老板推开车门下去,走到老人面前,弯腰拿起一个莲蓬:“大爷,这莲蓬怎么卖?”
老人抬起头,脸上的皱纹里沾着点泥,笑起来眼角的纹路像湖面上的涟漪:“五块钱三个,刚从塘里摘的,甜着呢,尝尝?”
龙雷老板剥了颗莲子放进嘴里,慢慢嚼着,点了点头:“确实甜,来十五个,我们人多。”
老人乐了,手脚麻利地用稻草捆莲蓬,一把稻草绕三圈,系个结实的活结,递过来时还多塞了两个:“送你们的,龙影大哥家的娃,客气啥。”
“您认识我爸?”龙雷老板愣了一下。
“咋不认识?”老人指了指村子的方向,“他早上还去塘边挑水,说你们战队要来了,特意把塘埂修了修,怕你们晚上散步摔着。”
龙雷老板心里一暖,付了钱拎着莲蓬回到车上,分给众人:“尝尝,镇上的莲子,新鲜得很,刚从塘里摘的。”
苏沐橙剥开一个,莲子米白胖嫩,咬下去带着点清甜味,汁水顺着舌尖往下淌。她低头看了眼素描本,刚才画的镇口老槐树底下,忽然多了个小小的莲蓬摊子,老人的蓝布衫在墨色里泛着点灰蓝,像浸了水的棉线。
面包车重新启动,身后的搬家车也跟着拐了弯。穿过镇尾的石桥时,桥下的河水潺潺流淌,阳光洒在水面上,像撒了把碎金。桥栏杆上刻着“1986年建”的字样,被岁月磨得发亮,指腹摸上去能感觉到深浅不一的纹路,都是经年累月被人摸出来的。
“过了桥,就快出镇了。”龙雷老板说。
窗外的店铺渐渐少了,又变回了连片的庄稼地。玉米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像是无数只小手在鼓掌;远处的打谷场上,几个村民正弯腰翻晒着麦粒,扬起的麦糠在阳光下像层薄雾,慢悠悠地飘向天空。
叶修把剥好的莲子递给苏沐橙,目光望向远方——龙家村的轮廓已经隐约可见,村口那棵老樟树像个绿色的标记,在风里轻轻摇晃,树影投在地上,像幅会呼吸的剪影。
“快到了。”他轻声说,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身边的伙伴们说。
面包车和搬家车一前一后,驶离了龙家镇,朝着那个藏在庄稼地尽头的村庄,慢慢靠近。
车轮碾过镇口的石板路,发出沉稳的声响。远处的稻田在风里翻涌着绿浪,几只白鹭从田埂上跃起,翅膀划破午后的宁静。面包车后视镜里,镇口的老槐树越来越小,而前方,龙家村的轮廓正一点点清晰——那片即将承载着汗水与欢笑的土地,正敞开怀抱,等着他们走进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