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车刚驶过镇尾的石桥,车轮下的碎石路忽然变得柔和,“咯噔”声轻了大半,像有人往紧绷的琴弦上垫了层棉絮,连震动都变得温吞起来。龙雷老板把车窗推得更开些,风卷着稻花香涌进来,带着田埂上泥土的湿润气息,他深吸一口气,胸腔里像是被清甜的泉水灌满,忍不住拍了拍司机的肩膀:“闻着没?这才是老家的味道,带着股子土腥气的香,比城里那些香薰机实在多了。咱们深圳龙凤战队刚成立这俩月,天天窝在基地里磨合战术、练枪法,人都快熬成机器了,是该来这种地方松松弦。”
司机握着方向盘的手稳得很,闻言笑着点头,方向盘在手里转得更缓了。后视镜里的景象慢慢铺展开来:叶修正望着窗外,指尖不再像往常那样无意识地敲打膝盖——那是他在基地分析战术时的习惯,此刻只是轻轻搭在裤缝上,目光跟着田埂上的稻草人慢慢晃。那稻草人戴着顶破草帽,身上套着件褪色的蓝布衫,在风里摇摇晃晃,像个笨拙的哨兵。作为战队的核心指挥,叶修脑子里的战术版图第一次空出块柔软的角落,不再是错综复杂的房区攻防路线,而是这片无边无际的绿,绿得让人心里发轻。
苏沐橙的素描本摊在腿上,铅笔却悬在半空没动,只是用指尖轻轻摩挲着纸页边缘。纸页上还留着昨天画的战队训练室速写,此刻却被窗外的景色勾走了神。远处白鹭掠过稻田,翅膀划出的弧线像被阳光镀了层金边,起落间带起细碎的稻浪,哗啦哗啦的,像谁在轻轻翻书。她想起战队成立那天,大家挤在基地的小会议室里,龙雷老板把蓝底金字的“龙凤战队”队徽贴在墙上,灯光照在上面,亮得晃眼,就像此刻的阳光落进水里,碎成一片金。
唐柔靠着车窗,把脸颊贴在微凉的玻璃上,看着路边的玉米叶在风里翻卷。玉米秆已经长到齐腰高,叶片边缘的锯齿在风中互相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作为队里最年轻的突击手,她总怕自己经验不足拖后腿,背包里常年装着打印好的反应训练卡,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各种突发情况的应对方案,此刻却被她悄悄塞到了最底下。偶尔有熟透的玉米粒从穗上掉下来,“嗒”地一声砸在车身上,她就偷偷弯一下嘴角,像听到了训练时耳机里传来的“爆头”提示音,只是这一次,没有紧张,只有轻松。
“都说了是回老家歇着,伍晨你就别摸背包了。”魏琛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安静,他伸着胳膊去扒拉伍晨的胳膊,后者正下意识地手伸向背包——那里装着他的战术分析本,上面记满了各战队的打法风格。伍晨被他闹得笑了起来,干脆把背包带又紧了紧,往旁边挪了挪:“行,不看,不看。不过说起来,咱们战队成立俩月,除了内部训练赛,还真没正经上过场。这阵子歇够了,是得找场比赛练练手,不然手都该生了。”
万龙教练从包里摸出个苹果,用衣角擦了擦,“咔嚓”咬了一大口,果汁顺着下巴往下滴,他也不擦,含混着说:“急什么?pEL的预选赛还有俩月呢,正好借这阵子调整调整状态。再说了,我托人打听了,下周末邻市有个新星挑战赛,规模不大,奖金也一般,但对手都是些刚组建的新战队,正好给咱们龙凤战队热热身,摸摸比赛的节奏。”他顿了顿,把苹果核扔到窗外的草丛里,拍了拍手,“不过这几天谁也不许提战术、练反应,手机都给我放一边——除非想尝尝龙叔种的辣椒,那玩意儿辣得你三天缓不过来,上次我就栽在那上面。”
“哈哈,万龙教练这是怕了?”雷神风经理正用一根草叶逗前排的魏琛,闻言笑出声来,“我还记得呢,上次在基地打赌输了,吃龙叔寄来的辣椒,脸肿得像个灯笼,说话都漏风。”他说着从包里翻出包瓜子,撕开包装袋,往每个人手里都塞了一把,“不过说真的,咱们这新战队,是该找些中小型比赛摸摸底,总在基地闭门造车不行。得多见见不同的对手,才能知道自己的短板在哪儿。”瓜子壳落在脚垫上,发出“咔嚓咔嚓”的轻响,像训练时用的脚步模拟器在低吟,只是这一次,没有压迫感,只有自在。
星耀领队把队员健康档案折好放进兜里,转头看见唐柔正无意识地捏着衣角,指节都有点发白,便轻声说:“别紧张,就算下周末有比赛,这几天也得好好歇着。你反应快、枪法准,就是平时太紧绷了。等下到了院子里,试试龙叔编的吊床,躺在上面晃晃悠悠的,说不定思路都能顺些。”唐柔“嗯”了一声,指尖慢慢松开衣角,摸到书包侧面挂着的平底锅挂件——那是战队成立时,龙雷老板送给每个人的,说“在和平精英里,有时候锅比枪还可靠”,此刻摸着那冰凉的金属,心里忽然踏实了不少。
苏沐橙忽然指着窗外,眼睛亮了起来:“你们看那片荷塘!像不像海岛地图里的野区湿地?就是没那么多掩体。”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路边的池塘里挤满了荷叶,挨挨挤挤的像一片绿色的云,铺得无边无际。几朵白荷花躲在叶缝里,花瓣上还沾着清晨的水珠,被阳光照得透亮,像缀了层碎钻。池塘边的柳树下,坐着个戴草帽的老农,正支着鱼竿钓鱼,鱼竿弯着小小的弧度,鱼线在水面上拉出细细的线,像根没绷紧的琴弦,风一吹,就轻轻晃。
“等下让龙叔带咱们来钓鱼吧?”魏琛眼睛发亮,他是战队的自由人,最擅长在复杂地形里游走突袭,此刻却只想当回摸鱼的小孩,“我小时候在老家钓过龙虾,用根线绑块鸡肝就行,往水里一扔,不一会儿就有龙虾上钩,一钓一个准。比在训练室练听声辨位轻松多了,还不用戴耳机。”
龙雷老板笑着点头,眼里带着怀念:“我爸那鱼竿还是我小时候给他买的,竹制的,现在还能用,就是重点。塘里的鲫鱼肥得很,晚上炖鱼汤,奶白色的,撒点葱花,鲜掉眉毛。”他说着摸出手机,不是像往常那样刷比赛视频,而是对着荷塘拍了张照,“给我爸发过去,让他提前把鱼篓找出来,顺便问问他菜地里的黄瓜能摘了不,刚摘的黄瓜蘸酱吃,比基地的能量饮料爽口多了。”
叶修望着那片荷塘,水面上的荷叶被风吹得轻轻摇晃,像一片起伏的绿浪。他忽然说:“以前总觉得,新战队得拼了命往前冲,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泡在训练室里,才能追上那些老牌战队。现在才觉得,偶尔停下来,看看别处的风景,才能看清楚方向。那新星挑战赛挺好,不用太看重结果,正好让大家找找比赛的感觉,放松点打。”
“可不是嘛。”司机接了句,方向盘轻轻一打,避开一只慢悠悠过马路的老母鸡,那鸡脖子伸得老长,一步三晃,毫不在意身边驶过的车,“龙叔昨天打电话还说,院子里的吊床重新绑过了,结实得很,能躺到太阳落山。你们这些年轻人,天天盯着屏幕练压枪、练走位,眼睛都熬红了,也该让眼睛歇会儿,看看真的蓝天白云,比游戏里的天空真实多了。”
说话间,面包车拐过一道弯,前方的竹林影子越来越近。竹子长得又高又密,枝叶交错着遮天蔽日,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来,在路面上投下斑驳的光点,像铺了一地跳动的碎金。白墙灰瓦的屋顶从竹叶间钻出来,像幅水墨画慢慢显形。屋檐下挂着的玉米棒子和红辣椒在风里晃,像串天然的风铃,偶尔碰撞在一起,发出轻微的声响。远处传来几声狗吠,不凶,倒像在热情地打招呼。
星夜副总往窗外探了探身子,指着前方说:“那就是龙叔吧?在门口呢。”
众人都望过去——门口站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袖口卷到胳膊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他正弯腰给门口的月季浇水,动作慢悠悠的,水壶倾斜着,水珠落在花瓣上,溅起小小的水花。听见车声,他直起身,朝着面包车挥了挥手,脸上的笑像被阳光晒暖的棉花,让人心里发暖。
“到了。”龙雷老板推开车门,风里的稻花香更浓了,混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都记着啊,从现在起,咱们深圳龙凤战队的队员,就是来歇着的。谁提训练、提比赛,谁去给菜地拔草——当然,新星挑战赛除外,但那是回去之后的事!”
魏琛第一个跳下去,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胳膊差点碰到门框,他活动着脖子,发出“咔哒”的轻响:“放心,我脑子里现在只有西瓜、荷塘、吊床——还有龙叔的鱼汤!比赛的事,等我养足精神,保管把把吃鸡,让他们见识见识咱们龙凤战队的厉害!”
车厢里的人都笑着下了车,脚垫上的瓜子壳被风卷到路边,混进松软的泥土里。阳光落在每个人身上,暖融融的,像裹了层薄棉。叶修站在车边,望着远处的稻田,深深吸了口气;苏沐橙打开素描本,这次没有画战术场景,而是对着那片荷塘勾勒起来;唐柔走到月季花丛前,轻轻碰了碰花瓣上的水珠;伍晨和万龙教练正说着什么,两人都笑得很轻松;星耀领队、雷神风经理和星夜副总站在一块儿,望着院子里的老槐树,聊着晚上的饭菜;龙雷老板已经走到父亲身边,父子俩正低声说着话,偶尔传来几声爽朗的笑;司机靠在车门上,看着这一切,嘴角也带着温和的笑意。
没人提战术板,没人想训练赛,只有风吹过荷叶的声音,和远处池塘里隐约的蛙鸣,在耳边轻轻荡。
面包车停在路边,车门敞着,像个敞开心扉的怀抱。这片藏在稻田尽头的老家,正用最温柔的姿态,等着深圳龙凤战队的年轻人们把疲惫放下,把时光放慢,然后攒足力气,去迎接即将到来的赛场硝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