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光阴如烛火般倏忽而过,丹仙城药王谷的考核大殿前已是人影绰绰。凌天束起素白纱衣,茶蘼玉簪在晨雾中泛着冷光 —— 殿内百余名考核者中,他二十余岁的青年轻影与周遭灰袍白须的医师们格格不入,唯有指尖偶尔划过腰间的丹纹锦囊,泄露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沉敛。
阿木尔扛着玄铁刀蹲在观众席前排,兽皮围裙扫得青石台阶簌簌落灰:\"快看!那小子要开始了!\" 逸尘和卯澈立刻扒着栏杆探头,小鹿妖的鹿茸蹭得雕花扶手发亮,小兔妖的尾巴卷着阿木尔的护腕直晃 —— 他们惦记的可不只是重明圣火,凌天描绘的 \"五品医师吃饭五折\" 图景,早让两个小妖的味蕾蠢蠢欲动。
此次考核以 \"脏腑\" 为纲,凌天步至案前时,只见五只罐中浸着青紫肿胀的心肝脾肾肺,每具脏器表面都爬满了不同色泽的病斑:心脏如被墨染的紫袍,肝脏浮着蜡质般的黄苔,肾脏表面密布着针孔状的血点。桌角竹筐里堆满了杂乱药材,党参、黄连、鬼针草的枝叶纠缠在一起,还混着几株叶片泛着金属光泽的罕见灵草。
\"开始!\" 高台上传来考官的铜锣声。
霎时,数位医师脸色煞白地后退半步,有位老者甚至扶着案几干呕起来。凌天却凝眸细看那具肿胀如球的脾脏 —— 其表面暗红斑点呈梅花状分布,边缘隐隐透出黑筋,分明是 \"寒毒侵脾\" 的典型症状。他指尖如飞掠过竹筐,拿起一株叶面带霜的 \"雪藕草\" ,随即又捻起三片锯齿状的 \"赤练叶\",两味药材被轻轻搁在脾脏前方的白玉碟中。
\"这是... 以雪藕草化寒,赤练叶行瘀?\" 观众席传来低低惊呼。阿木尔把玄铁刀往地上一磕,兽瞳瞪得溜圆:\"奶奶的!比老子剥兽皮还快!\" 逸尘兴奋得鹿茸乱晃;卯澈则掏出小本本,用爪子蘸着糖浆在树皮上歪歪扭扭地记:\"雪藕草... 治脾病... 以后要多吃藕饼!\"
凌天已俯身观察那具布满血点的肾脏,茶蘼玉簪在鬓边轻轻震颤 —— 他想起一本医书曾说 \"肾为先天之本,其病如织网\",眼前这肾脏的血色斑点呈环状扩散,分明是 \"金水两亏\" 的重症。竹筐深处,一株根部泛着蓝光的 \"海月参\" 突然被灵力卷起,旁边还落了两片半透明的 \"冰蝉翼\"。当他将药材放妥时,对面一位灰袍医师刚颤抖着拿起错误的 \"火棘根\",见状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
凌天放完最后一味药材时,殿内铜漏刚滴完两刻钟。五具脏器前的药材摆放得整整齐齐,雪藕草的霜刃恰好搭在赤练叶的脉络上,海月参与冰蝉翼的蓝白光影在玉碟中交织成太极图案。考官席上的灰袍老者猛地放下茶盏,瓷盖撞得杯沿叮当响:\"第一组... 凌天,全对!用时两刻!\"
阿木尔 \"嗷\" 一嗓子跳起来,玄铁刀差点戳穿棚顶:\"看见没!老子兄弟就是牛逼!\" 逸尘和卯澈跟着蹦高。
半刻钟后,东侧案前传来竹筐轻叩的声响。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月白锦袍的年轻人正缓缓直起身,腰间的药囊随着动作轻轻晃动。他五官俊美如琢玉,偏偏双目覆着层霜白翳障 —— 竟是个患了 \"霜眼症\" 的盲人。
\"沈慕言... 全对!用时两刻半!\" 考官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殿内霎时寂静得落针可闻。几位白须老者捏着胡须的手微微发颤,有人甚至把手里的药杵掉在地上。阿木尔的欢呼卡在喉咙里,兽瞳瞪得溜圆:\"这小子... 眼睛那样还能认药?\" 逸尘和卯澈也张大了嘴,小鹿妖的鹿茸还差点戳到旁边的修士。
凌天望着月白锦袍下若隐若现的药纹。他见过无数疑难杂症,却第一次见到盲人医师在辨药考核中仅慢自己半刻。沈慕言伸出手,霜白的指尖悬在脾脏前的雪藕草上方,指尖皮肤竟微微泛着药香 —— 那是常年与灵草接触,药性渗入肌理才会有的特征。
\"凌兄好手段。\" 沈慕言忽然转向凌天的方向,嘴角扬起一抹淡笑,\"方才辨肾时,若不是听见你取冰蝉翼的脆响,在下怕是要多费半盏茶。\" 他的声音清朗如玉石相击,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
凌天拱手一揖,素白纱衣在光影中流淌:\"沈兄才是令在下佩服。\" 眼前这位盲眼医师指尖的老茧,想必比寻常医师多出十倍。当阿木尔扛着刀嘟囔 \"老子以后抓药也闭着眼试试\" 时,殿外的阳光恰好照在沈慕言霜白的眼瞳上,折射出细碎的七彩光芒,仿佛在那些看不见的黑暗里,藏着比常人更璀璨的医道星河。
考核结束的铜钟声恰好撞开午膳时分,凌天揉了揉微酸的眉心。阿木尔早扛着玄铁刀拽住他:\"快走!老子要吃十只烤灵雀!\" 逸尘和卯澈抱着糖浆罐子跟在身后,小鹿妖的鹿茸蹭得回廊雕花吱呀响,小兔妖的尾巴卷着凌天裤脚直晃。
炉边醉的二楼雅座悬着琉璃灯,紫檀桌上已摆好冰镇的火麟鱼片。阿木尔一屁股坐在软榻上,兽皮围裙扫得貂皮坐垫簌簌落毛:\"先来三坛猴儿酒!\" 逸尘扒着雕花木窗往外看,突然拽住凌天衣摆:\"快看!是那个眼睛白白的哥哥!\"
凌天循声望去,只见月白锦袍的沈慕言正站在街角烧饼摊前,霜白的指尖轻轻叩着竹筐边缘。他付了钱接过烧饼,导盲杖在青石板上敲出规律的笃笃声,袍角扫过卖药膳包子的蒸笼,惊起一缕淡白的药雾。
\"沈兄!\" 凌天拾级而下,素白纱衣在夕阳中拉出细长影子。沈慕言闻声转身,霜白眼瞳转向声源处,唇角扬起微不可察的弧度:\"凌兄。\"
雅座内的富商们正高谈阔论着药材涨价,象牙筷夹着的灵虾在盏中晃悠。沈慕言握着导盲杖的手指微微收紧,月白袖口的药纹在琉璃灯下泛着微光:\"凌兄... 为何邀在下至此?\" 他听见邻桌银钱交割的叮当声,听见侍女们压低的议论,霜白的睫毛轻轻颤动。
凌天为他挪开紫檀椅,茶蘼银丝在烛火中流转:\"不过是同桌用膳。\" 素白指尖叩了叩桌面,\"沈兄医术卓绝,何必自困于市井?\"
阿木尔往沈慕言碗里夹了块烤灵雀,兽皮护腕撞得玉碗叮当响:\"吃!这烤肉香得很!\" 逸尘连忙把枫糖饼推过去;卯澈则偷偷在沈慕言杯里多倒了些糖浆,红宝石眼睛亮晶晶的。
沈慕言指尖触到温润的玉碗,霜白眼瞳中忽然映出琉璃灯的碎光。他听见凌天讲解 \"灵雀肉配雪莲可润肺\" 的声音,听见阿木尔抱怨 \"猴儿酒不够烈\" 的嘟囔,还有两个小妖毛茸茸的脑袋蹭来蹭去的沙沙声。
凌天望着沈慕言指间沾着的烧饼碎屑:\"沈兄已是四品医师,为何...?\" 他没说下去,目光落在对方月白袖口露出的骨节 —— 那双手方才在辨药时稳如磐石,此刻却微微攥紧了桌布。
沈慕言霜白的眼瞳转向窗外,导盲杖在青石地面敲出细碎声响:\"与家室有关。\" 他指尖划过碗沿裂纹,\"我是沈兴虎与炼罗刹的儿子。\"
\"谁?\" 阿木尔一脸疑惑,\"啥虎啥刹?\" 逸尘和卯澈也停下舔糖浆的动作,小鹿妖的鹿茸蹭到沈慕言肩头,小兔妖的尾巴卷成了紧张的毛球。
凌天却猛地放下茶盏,素白纱衣下的指尖骤然收紧:\"沈阎王与炼骨女?\" 他想起卷宗里那两个血洗过三家医馆的名字,\"通云国悬红最高的邪修... 竟有子嗣?\"
沈慕言扯了扯嘴角,月白锦袍下露出半截竹青色里子:\"我这身子,本就是他们一时兴起的意外。\" 霜白眼瞳中映着灯影碎光,\"生下我才发现是霜眼症,在弱肉强食的他们眼里,不过是个废人。\" 他抬手拂过额发,露出耳后一道淡红疤痕,\"七岁那年被扔在乱葬岗,幸好被云游的老医师捡了去。\"
\"那你手背上的...\" 凌天瞥见他袖口滑落处的诡异纹路。
沈慕言摊开左手,手背上赫然刻着交叉的刀痕与骨纹 —— 正是沈兴虎的鬼头刀与炼罗刹的白骨爪标志。疤痕呈暗红色,像是用某种邪药长久浸泡过:\"遗弃时他们说,这标记得跟着我进棺材。\" 他指尖摩挲着纹路,声音轻得像烛火,\"走到哪,别人一看就知道我是谁的种。\"
阿木尔突然把玄铁刀往地上一磕,火星溅上沈慕言的靴底:\"奶奶的!老子要是撞见那俩杂碎,非把他们剁成烤肉串!\"
沈慕言垂眸拨弄着碗沿,霜白的眼瞳在灯影里忽明忽暗:\"往事如药渣,滤过便罢了。\" 他指尖蹭去袍角的饼屑,月白锦袍上的药纹在烛光下泛着微光,\"如今能靠双手换饭吃,已是幸事。\"
凌天执起茶壶为他斟灵米酿:\"沈兄医术既高,心境更是难得。\"
阿木尔突然把啃剩的灵雀骨往桌上一丢,兽皮围裙扫得酱碟叮当响:\"我说小子,你参加这破考试... 也是为了吃饭打折?\" 他拍着肚皮打了个酒嗝,\"老子兄弟说五品医师能打五折!\"
沈慕言霜白的睫毛颤了颤,唇角扬起抹真笑:\"正是为此。\" 他转向阿木尔声音的方向,导盲杖在青石地面轻点出节奏,\"若能半价就餐,每月的银钱便能宽裕些。\" 月白袖口的药囊轻轻晃动,\"再说... 成了五品医师,或许旁人看我时,会先见医袍,后见那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