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命!”
队正起身,对着身后一挥手。厚重得如同山峦般的巨大城门,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中,缓缓地,向内开启。
门后,是一个全新的,只属于大唐长安的,活色生香的世界。
“诸位先生,请。”
刘楚侧过身,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专家们这才如梦初醒,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激动、荒诞与强烈好奇的复杂神情。
他们不再多言,迈开脚步,跟随着刘楚,正式踏入了这座,他们梦寐以求的神话之城。
一步踏入,仿佛穿过了一道无形的时空壁垒。
首先涌来的,是声音。
鼎沸的人声、车马驶过青石板路时发出的“轱辘”声、街边商贩此起彼伏的吆喝叫卖声、远处酒楼里传出的悠扬丝竹声……各种各样鲜活的、充满了人间烟火气息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瞬间将他们包裹。
紧接着,是气味。
食肆里飘出的、混合了茱萸和花椒的辛香;胭脂铺里散发出的、甜腻的脂粉香;还有空气中,那股独属于巨大人口城市的、混杂了尘土与牲畜的、复杂的味道。
最后,才是视觉。
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条宽阔笔直的青石板长街。
街道的两侧,是鳞次栉比的、两到三层高的飞檐斗拱式建筑,酒楼、茶肆、布庄、银号……各式各样的招幡,在微风中迎风招展。
街上,人流如织,车水马龙。
有穿着各式各样古代服饰的游客,也有那些身着布衣、行为举止完全符合古代人设的Npc。一个头戴毡帽、高鼻深目的胡人商贩,正牵着一头骆驼,慢悠悠地从他们面前走过,骆驼背上,驮着两个巨大的、用彩布包裹的货箱。
几个穿着华美襦裙的“贵族仕女”,在婢女的簇拥下款款走来,她们看到专家们这一群气质不凡的“老者”,会好奇地停下脚步,聚在一起掩嘴轻笑,低声议论着。
“这……这……”那位社会学专家,看着眼前这幅无比真实的“长安市井图”,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正在被海量的信息流,冲击得几近宕机。
“里坊……是里坊制!”何镜山教授的目光,却越过了这热闹的街景,落在了街道两侧,那些高大厚重的坊墙之上,他的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激动,“你们看!这才是真正的唐代城市布局!主街是开放的商业区,而两侧,用高大的坊墙,将居住区完全隔离开来!动静分离,井然有序!这……这才是真正的长安啊!”
他们正感叹间,一队身穿明光铠、腰佩横刀的“巡逻武侯”,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从他们身边走过。
他们目光锐利,表情严肃,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铁血气息。
看到有游客因为太过激动,试图攀爬路边的坊墙,为首的武侯立刻停下脚步,厉声呵斥道:“大胆!长安城内,禁止逾墙!再有下次,押入大牢,严惩不贷!”
那冰冷而威严的语气,吓得那位游客一个哆嗦,连忙从墙上跳了下来,连声道歉。
这一下,专家们心中那份“这里是游乐园”的最后侥幸,被彻底击碎。
他们开始意识到,自己踏入的,不仅仅是一个“景区”,更是一个,拥有着自己独立“法律”与“规则”的,真实的世界。
刘楚没有急着带他们去任何一个具体的景点,而是像一位最称职的向导,引领着他们,在这纵横交错的街道上,信步闲游。
他们看到,一家名为“翰墨斋”的书肆门口,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博士”Npc,正坐在窗边的案几前,手持一支毛笔,聚精会神地抄写着经文。
动作不疾不徐,每一个笔画都充满了韵律感和力量感,引得不少游客,都安静地,围在窗外观看。
他们看到,在一家名为“百戏勾栏”的瓦肆里,一位口若悬河的“说书人”Npc,正讲到“玄武门之变”的惊险之处。他时而压低嗓音,模仿密谋时的紧张气氛;时而又拔高声调,渲染两军对垒的激烈战况,手里的醒木一拍,配合着旁边一位“乐师”Npc时而急促时而舒缓的琵琶声,将所有听众的心都牢牢抓住。
他们甚至还看到,在一个僻静的坊区大槐树下,两位白发苍苍的“老者”Npc,正对着一方石桌上的棋局,争得面红耳赤,旁边还围了几个看热闹的“街坊邻居”,不时有人支招,场面真实得不能再真实。
“你们发现没有,”李敬同教授忽然停下脚步,他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这些……‘人’,他们不是在‘表演’。”
他指着不远处,那个正与游客讨价还价的胡人商贩。
“你们看他的眼神,那里面有算计,有热情,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你看那个说书人,他讲到动情处,额角的青筋都在微微抽动。还有那两个下棋的老者,那份悔棋时的懊恼,和得意时的沾沾自喜,都不是能‘演’出来的。”
李敬同缓缓地,转过头,看着刘楚,一字一顿地问道:“刘园主,老朽斗胆,问一句。这些人,他们……究竟是什么?”
这个问题,也是在场所有专家,心中最大的疑问。
刘楚看着李老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任何关于“顶级演员”、“专业培训”的解释,在这些人精面前,都显得太过苍白。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专家,都感觉有些毛骨悚然的话。
“李老,他们本来就是人,您可以不把他们看做演员,看做一场表演”
“在我们这个世界里,他们,就是活生生的,大唐长安的,‘居民’。”
“他们有自己的姓名,自己的过往,自己的喜怒哀乐。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们,就生活在这里。”
这番话,如同一阵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让在场的每一位专家,都感觉到一股凉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们再次看向周围那些,鲜活的,生动的“Npc”们,眼神,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好奇,也不再是欣赏。
而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混杂了敬畏,与一丝……恐惧的情绪。
就在这时,一阵悠扬悦耳的琵琶声,忽然从前方不远处,一座三层高的、飞檐斗拱的木制楼阁中,传了出来。那声音如泣如诉,仿佛带着某种魔力,穿过鼎沸的人声,清晰地传入了他们的耳中。
“那是……‘流云坊’。”刘楚指着那座雅致的楼阁,微笑道,“是城中最好的乐坊。今日,似乎有贵客在内,诸位先生,可有雅兴,入内一观?”
还未等专家们回答,那楼阁的二楼,一扇雕花的木窗被缓缓推开。
一位身穿月白色襕衫,身形高大,气质疏狂的男子,正倚在窗边。他一手提着酒葫芦,一手,正随意地,搭在窗棂之上。他似乎是喝醉了,眼神有些迷离,口中,正低声吟唱着什么。
他的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盖过了所有的喧嚣。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何镜山教授的脚步猛地停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那个倚在窗边的白衣身影。
何教授的嘴唇哆嗦着,最终只用一种蚊子般的难以置信的声音,轻轻地吐出了两个字。
“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