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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小菲遇害,曾贤儿和诸葛明理被捕的消息传回学校。

唐小悠安慰着众人:“哭是没有用的,我们要振作。再不杀人,就要开学了!”

其实,她还有另一个身份——丽花皇宫的头牌明星唐小蝶,刺杀逸先生的任务就光荣地落在了她身上。

时间很快来到了晚上。

唐小蝶正在台上假唱:“夜上海,夜上海,夜呀么夜呀么夜上海,夜上海,夜上海,夜呀么夜呀么夜上海……”

几个黑衣人入场,逸先生坐下,唐小蝶一边扭一边朝他抛媚眼。

“老板,昨天三个袭击司令部的疯子已经处理了。一个不男不女的炸死了,另一个女的和男的关起来了。您看要不要逼供一下,还是?”孟小屿向逸先生汇报工作。

“能问就问。”

“要是他们不说呢?”

“乃伊组特!”

孟小屿点点头表示明白。

过一会,逸先生突然问道:“台上这个假唱是谁啊?”

“老板,她就是当红的影视歌三栖明星——唐小蝶。您需要的话,我帮你去安排一下。”

演出刚结束,小悠就在后台收到了逸先生用钞票做成的花篮,并坐车去逸先生家会面。小悠心中充满着矛盾,又紧张,又兴奋。

“兴……兴奋?”张伟打断她的讲述。

“是啊。”

“少儿不宜,不过,说下去,我有点兴奋了。”曾小贤贱笑,胡一菲鄙夷地看着他。

“我除了带了梳妆用品和换洗衣服。还带了一样致命的东西。”

关谷神奇从后面突然冒出来,“一定是炸弹。”

众人被吓一跳:“怎么是你?”

“隔壁也断网无聊嘛,所以过来听你们讲故事。”关谷神奇解释道。

孟屿拍了拍受惊的诸葛大力:“你见吕子乔了没有?”

关谷神奇摇摇头。

“你把关谷带到司令部,逸先生肯定当场吓死。”张伟揉了揉受惊的小心脏。

关谷神奇伸出拳头:“亲爱的,我看好你。”

“别打断我。”唐悠悠显然还在生气。

小悠换上了性感的束身蕾丝睡衣,拿出冰锄。

就在这时,门外传出了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小悠紧张的从化妆包里又拿出一样东西,绿箭口香糖。

“cut!这么紧张的场面你吃绿箭干什么?”关谷神奇再一次打断。

“很明显啊,马上要演大戏了。吃个口香糖,尊重对手嘛。”胡一菲也拆开一包口香糖分了分。

曾小贤嘴里叼着口香糖很急切:“老板,这时候别卡碟啊!”

“悠悠,你为什么不等他进来就一下戳死他。为什么还要等他进来,难道……你要是演那个?”

“你说呢?这是为了票房考虑,你知道观众是上帝。”

“大咩!”

“关谷,你已经帮我推掉一次了。”

关谷神奇抱着唐悠悠的胳膊哀求道:“悠悠,故事绝对不能这样发展。”

“现在我已经在房里了,人家已经在门口了,你还能怎么样?”

曾小贤催促:“就是,历史的车轮滚滚而来,你挡不住了。继续继续。”

“要继续也是我来说!”

“慢着,你要是敢说,开门进来的是你或者你的什么曾祖父,我就拿冰锄戳死你。”

“放心。”关谷神秘一笑。

“您…就是逸先生吧?”

“小姨妈,我可算找到你了!”

“啊?!”众人对这个安排感到吃惊。

关谷神奇高兴的解释道:“逸先生原名姓吕,名布字子乔。平时就用小号逸先生,哈哈哈。”

“可恶啊!我居然把这一招忘了。”唐悠悠很懊悔。

关谷神奇继续讲:“小姨妈!我之前看就觉得眼熟,果然是你。你怎么穿成这样?”

“大…大外甥,你别管了……找我来干什么?”唐小悠用枕头挡着身子。

“特意给你安排相亲呐。我有个日本朋友,事业成功成熟稳重,有魄力求上进,长得帅有风度,我要是妞一定爱上他,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我猜……那个人是不是叫关谷神奇?”

“啊……很接近了!是他的曾祖父——关谷奇迹。你知道现在时局动荡,女孩子要学会自爱自重,千万别上了坏人的当。你要多听他的话,知道吗!”

唐小悠气急败坏,用枕头打他:“你干什么呀?这是你的台词吗?”

逸先生站起身子指着她:“小姨妈,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呐!”

“这还差不多。”唐小悠又想多了。

“把她给我带走,连夜快递到关谷先生的府上。你给我好好服侍关谷先生,哈哈哈哈哈。”

就这样,唐小悠被送到了关谷先生的家里,关谷奇迹并不是凶残的日本军阀,他只是一个暂住在租界里的采风画家。他们一起画画,一起学中文,无忧无虑地生活着。

司令部内,逸先生正在发脾气:“他妈的,唐小悠竟然是地下分子,要谋害我的人竟然是我小姨妈!”

孟小屿走上前继续说道:“我们调查过,她和上次那个不男不女的疯子,还有那个女学生是一伙的。”

“那是我的大姨妈和她徒弟!”逸先生恶狠狠的看向孟小屿:“我怎么听说,你一直在那个女学生的牢里。孟副官,你倒是说说,是审问需要……还是,”他骤然停在孟小屿面前,身体微微前倾,压迫感十足,“你孟副官,另有所图?”

牢房里那股挥之不去的潮湿霉味,混合着劣质消毒水的刺鼻气息,是诸葛明理这几天最熟悉的背景气味。

她抱着膝盖,蜷缩在铺着薄薄稻草的冰冷石床上,后背紧贴着同样冰冷的石墙,试图汲取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支撑。

身上的学生装早已蹭得灰扑扑,还带着之前打斗留下的几道口子。她的眼镜片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微弱的光,镜片后的眼神却异常清明,带着点审视的意味,盯着牢房门口那个几乎每天都会准时出现的身影——孟小屿

孟小屿站在铁栅栏外,身姿依旧笔挺,穿着笔挺的副官制服,与这肮脏污浊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手里没像前几天那样端着难以下咽的牢饭,而是拿着一本看起来相当厚实、封面磨损严重的数学专着,还有一个用油纸包好的、还冒着丝丝热气的烤红薯。

“咳,”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刻意压低,带着点不自然的局促,目光落在诸葛明理脸上,又飞快地移开,看向她身后的墙壁:“那个……今天伙房剩的,扔了可惜。”

他把烤红薯从栅栏缝隙里小心地塞进来,放在门口还算干净的地面上,动作显得有些笨拙。

诸葛明理没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她的视线落在那本数学书上,封面上的拉丁文标题在昏暗光线下勉强可辨——《解析几何原理》。这本书,她曾在校图书馆的珍藏室里见过,是孤本。

“书也是伙房剩的?”她的声音清泠泠的,没什么情绪起伏,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孟小屿的脸颊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一丝窘迫爬上眉梢。“借……借来看看。”他含糊道,目光再次飘向别处,“里面有些……嗯,坐标变换的推导,挺有意思。”他顿了顿,“想着……你也许能解闷。”

诸葛明理的目光终于从那本书移到了孟小屿的脸上。

她没说话,只是看着他,那双过于清澈锐利的眼睛仿佛能穿透皮囊。孟小屿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挺了挺背,喉结滚动了一下。

牢房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几秒。

“孟副官。”诸葛明理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静:“你每天来这里,逸先生知道吗?”

孟小屿的心猛地一沉。逸先生下午那充满探究和警告意味的眼神瞬间浮现在脑海。他强行压下那份不安:“例行巡查而已。司令部的安全,自然包括……看守好重要的犯人。”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有些生硬。

“重要的犯人?”诸葛明理轻轻重复了一遍,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重要到需要副官亲自送烤红薯和……数学孤本?”她的目光再次扫过那本《解析几何原理》。

孟小屿感觉自己的耳根有点发烫。他确实无法自圆其说。他张了张嘴,想辩解什么,却发现任何解释在眼前这个逻辑思维极其强大的女学生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就在这时,诸葛明理忽然动了。她慢慢地站起身,走到牢门边,隔着冰冷的铁栅栏,目光落在孟小屿的眼睛里。

距离很近,近到孟小屿能清晰地看到她镜片后纤长的睫毛,以及她脸颊上还未完全擦干净的一小块灰尘。

“孟小屿,”她叫了他的全名,不再是客套疏离的“孟副官”,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如果你真的只是‘例行巡查’,或者想从我这里‘审问’出什么,那么,效率太低了。”

孟小屿的心跳漏了一拍。

诸葛明理的目光扫过他制服上沾着的一点墙灰——那是下午在司令部走廊,逸先生突然发难,他下意识后退时蹭上的。她的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了然,快得让人抓不住。

“你的时间,”她的声音冷静得像在分析一道物理题:“似乎并不像你表现的那么充裕。” 她的视线最终落回他脸上,“或者说,你的处境,并不安全。”

孟小屿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他喉头滚动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眼神复杂地看着她,里面混杂着被看穿的狼狈、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诸葛明理没有继续追问。她只是静静地看了他几秒,然后弯腰,捡起了地上那个还温热的烤红薯。油纸包发出轻微的窸窣声。她剥开一点焦黑的皮,露出里面金黄软糯的薯肉,一股温暖甜香的气息在阴冷的牢房里弥漫开来。

她没有立刻吃,而是抬起头,隔着铁栏,目光再次对上孟小屿有些怔忡的眼睛。

“谢谢你的红薯,”她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淡,但似乎少了点之前的冷硬,“还有书。”她顿了顿,补充道,“第137页,关于非欧几何空间在特定约束条件下的投影变换,推导过程第三步,我认为存在一个冗余假设,可以简化。”

孟小屿愣住了。他完全没料到话题会如此突兀地跳转到数学问题上。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手里那本厚重的书,又抬头看看诸葛明理。

她正小口地咬了一口红薯,热气氤氲了她的镜片,但她的眼神却透过模糊的镜片,清晰地传递出一种……邀请?

“……冗余假设?”孟小屿下意识地重复。

“嗯,”诸葛明理点点头,咽下嘴里的红薯,声音清晰了一些,“它增加了推导的复杂性,但对最终结论没有实质影响。你可以试着用反证法,从结论逆推必要条件,就能发现那个假设是多余的。” 她说完,又低下头,专注地对付手里的红薯。

孟小屿站在原地,手里捧着那本沉甸甸的数学书,看着牢房里那个在如此境地依然能专注于逻辑和推导的女学生,看着她被热气模糊的眼镜后面专注平静的侧脸,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猛地涌上心头。

那是一种……被她的冷静和纯粹所震撼的感觉。

在逸先生阴晴不定的猜忌、司令部无处不在的压抑、以及他自己前途未卜的迷茫中,眼前这个身陷囹圄的女孩,却能在啃着一个烤红薯的间隙,精准地指出一本深奥数学着作中一个可以优化的推导步骤。

她的世界,仿佛被一道无形的、由逻辑和理性构筑的屏障保护着。

孟小屿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不疼,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酸胀和……向往。他低头看着手里的书,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封面。

“好,”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我……回去看看。”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明天……再跟你讨论。”

诸葛明理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她没说话,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然后,她又低下头,继续小口小口地吃着那个温热的烤红薯。

孟小屿没有立刻离开,他就站在那里,看着诸葛明理吃完最后一口红薯,看着她用还算干净的手背擦了擦嘴角,看着她重新抱起膝盖,将那本厚厚的数学书小心翼翼地放在身侧,然后……拿起一小块烧焦的木炭,开始在相对干净的石板地面上写写画画起来。

她画得很专注,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沉静而坚韧。孟小屿看不清她具体在画什么,但他知道,那一定是一个属于她的、严谨而自洽的世界。

一种冲动涌上心头,他忽然很想看清她在画什么,很想走进那个被她用炭笔和公式构筑的世界里看一看。

他默默站了一会儿,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那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身影一眼,转身离开了阴暗的走廊。脚步声在空旷的牢区回荡,渐渐远去。他的背影,似乎比来时少了几分副官的僵硬。

司令部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雨将至。逸先生烦躁地踱着步,皮鞋敲打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下午对孟小屿的试探,并未打消他心中的疑虑,反而像根刺一样扎得更深。

“孟副官,”逸先生停下脚步,声音阴冷地响起,目光如毒蛇般缠绕在肃立一旁的孟小屿身上,“那个女学生,诸葛明理……骨头很硬嘛。审了这么多天,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吐出来?”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拇指上一枚玉扳指。

孟小屿心头一凛,面上却维持着副官应有的恭谨与平静:“是属下无能。她……似乎只对数学问题有反应,其他一概不理。”他选择性地陈述事实。

“只对数学有反应?”逸先生嗤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和更深的探究,“呵,有意思。看来是个书呆子。”

他踱到孟小屿面前,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那……孟副官,你跟书呆子打交道,似乎很有心得?听说,你还给她送书?还是……孤本?”

最后两个字,他咬得极重。孟小屿感觉后背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逸先生果然知道了!而且知道得如此具体!他强压下翻腾的心绪,大脑飞速运转寻找合理的说辞。

“是……是的,老板。”

孟小屿微微垂下眼睑,避开逸先生锐利的视线,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属下……属下想着,或许可以利用她的兴趣,制造一点信任感。堡垒往往是从内部攻破的。给她一点甜头,让她放松警惕,也许……能套出些东西。”

这个理由他自己都觉得牵强,但在逸先生阴鸷的目光逼视下,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哦?甜头?”逸先生拖长了语调,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一本价值连城的数学孤本,一个热腾腾的烤红薯……孟副官,你这‘甜头’,成本可不低啊。”他的语气陡然转厉,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和威胁,“还是说……你这‘攻破堡垒’的心思,用错了地方?嗯?”

那声“嗯”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孟小屿心上。他猛地抬头,对上逸先生那双深不见底、充满审视和杀意的眼睛,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到头顶。

他知道,任何辩解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逸先生需要的不是解释,而是一个让他“放心”的结果。

冷汗顺着鬓角滑落。孟小屿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干涩和恐惧,声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老板明鉴!属下……属下绝无二心!只是……只是那女学生实在顽固!既然软硬不吃……”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刻意伪装的狠厉,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留着也是浪费粮食,不如……乃伊组特!永绝后患!”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斩钉截铁,带着副官应有的冷酷和服从。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但他别无选择。他必须表现得比逸先生更“想”杀掉诸葛明理,才能暂时保住自己,也……才有可能保住她。

逸先生眯着眼,审视着孟小屿脸上那副急于表忠心的狠厉表情,似乎想从中分辨出一丝虚假。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像在倒计时。

良久,逸先生嘴角扯出一抹阴冷的笑意,带着一丝残忍的戏谑:“乃伊组特?呵……孟副官,你倒是忠心可嘉。”

他踱回自己的座位,慢条斯理地坐下,点燃一支雪茄,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变得更加莫测,“不过……直接杀了,太便宜她了。也显得我们司令部……太没手段。”

孟小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样吧,”逸先生吐出一口烟圈,慢悠悠地说:“明天晚上,码头,有一批‘特殊物资’要运走。让她……去陪陪那批货吧。”他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仿佛在决定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记住,要处理得‘干净’点。别留下尾巴。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办好了,我记你一功。办不好……”

他没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中的冰冷杀机,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胆寒。

孟小屿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直冲头顶。运走?处理干净?这分明是要把诸葛明理秘密处决,甚至可能毁尸灭迹!

他强行压下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惊惧和愤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才勉强维持住声音的平稳和表情的服从:“是!老板!属下……一定办妥!”

他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时间,只剩下不到一天了!

牢房里那股挥之不去的潮湿霉味,混合着劣质消毒水的刺鼻气息,是诸葛明理这几天最熟悉的背景气味。

她蜷缩在冰冷的石床上,后背紧贴着同样冰冷的石墙,手指间捏着一小截烧焦的木炭,在相对干净的石板地面上专注地勾勒着一个复杂的几何模型。

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冷静,仿佛周遭的阴暗污浊只是背景噪音,无法干扰她思维的精密运转。

模型中心,一个清晰的坐标点被反复标注——司令部东北角,逸先生独立办公室下方的通风管道入口。

就在这时,熟悉的脚步声在走廊尽头响起,由远及近,带着一种不同以往的沉重和急促,每一步都像踏在紧绷的神经上。

孟小屿的身影出现在铁栏外。他没有带书,也没有带食物,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呼吸也有些紊乱。

他眼神复杂地看向牢内的诸葛明理,里面翻涌着焦虑、挣扎,还有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逸先生……”孟小屿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极力压抑的颤抖:“……下了命令。”他停顿了一下,仿佛说出接下来的话需要耗尽全身力气:“明天……码头……处理掉你。”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像冰冷的铁锤砸在石板上。诸葛明理手中的炭笔顿住了,在地面留下一个浓重的黑点。

她缓缓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依旧清澈,但那份专注的平静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瞬间冻结了。她没有惊恐,没有哀求,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像在等待一个早已计算过的变量输入结果。

这份异乎寻常的沉默和冰冷,反而像催化剂,点燃了孟小屿心中压抑的火山。

他猛地抓住冰冷的铁栏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几乎破音的急切和某种豁出去的冲动:“诸葛明理!你听到了吗?!他们要杀你!就在明天!你……你难道就准备坐在这里等死吗?!你的那些公式、那些推导,难道就不能……不能算出一条活路吗?!”

他的质问里充满了不解、焦急,还有一种被她的冷静逼到悬崖边的绝望。他看着她,仿佛想从她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上撕开一道求生的裂缝。

诸葛明理的目光从他因为用力而颤抖的手,移到他写满焦急和某种热切期盼的脸上。

几秒钟死寂般的对视后,她缓缓站起身,走到牢门边。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指向地上那个刚刚完成的几何模型。

“你看这里,”

她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定理,指着模型中心那个坐标点:“司令部东北角,逸先生独立办公室下方的通风管道入口。根据建筑图纸和应力分析,其承重结构存在致命缺陷,是整栋建筑最薄弱的环节。”她的指尖在那个点上用力点了点,留下一个更深的印记。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孟小屿,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得如同手术刀,直刺人心:“只需在此处放置足够当量的爆炸物,引爆后产生的定向冲击波和结构连锁反应,足以让目标区域……瞬间化为废墟。”

她的声音没有起伏,却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精确和毁灭性。

孟小屿的瞳孔骤然收缩!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那个由炭笔勾勒出的、冰冷精确的“死亡坐标”,再看向眼前这个平静地阐述着如何同归于尽的女孩。巨大的冲击让他一时失语,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喉咙。

诸葛明理没有理会他的震惊,继续说道:“通风管道入口的位置,就在……”她弯腰,用炭笔在模型旁边飞快地写下了一个坐标数字和一个时间:“这个位置。守卫换岗时间是晚上十点整,有三分十七秒的空档期。这是唯一的机会。”

写完,她直起身,目光再次落回孟小屿脸上,带着一种超越生死的冷静和一种近乎残酷的托付:“炸药,你有。”

不是疑问,是冰冷的陈述。她将这条通向毁灭与复仇的路径清晰地画了出来,然后,将执行它的“扳机”,递给了他。

孟小屿感觉一股滚烫的血猛地冲上头顶,混杂着对死亡的恐惧和对逸先生刻骨的恨意,更被眼前这个女孩在绝境中展现出的、玉石俱焚般的冷静和信任所彻底震撼。

他看着那个精确到秒的时间点,看着诸葛明理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她不是不想活!她是选择了一条最惨烈、却也最有可能拉着仇敌共赴黄泉的路!

“你……”孟小屿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他看着诸葛明理,眼神剧烈地挣扎着。

理智的警铃疯狂作响,告诉他这是自寻死路。但看着她眼中那份冰冷的决绝,想起逸先生阴鸷的眼神和自己朝不保夕的处境,一股前所未有的、破釜沉舟的勇气猛地压倒了恐惧。

他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孤注一掷的狠厉和一种近乎悲壮的决心。他用力地点了一下头,声音低沉而嘶哑,如同从胸腔里挤出的誓言:“好!时间,地点,炸药……交给我!”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仿佛生怕一开口就会动摇。猛地转身,步伐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沉重力量,急促地消失在阴暗走廊的尽头。他必须立刻行动,赌上一切!

诸葛明理站在原地,看着孟小屿决绝的背影被黑暗吞没。

她缓缓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地上那个冰冷的坐标和模型。镜片后的目光,依旧沉静如水,仿佛刚才托付的不是自己的性命,而是一个需要验证的公式推导。

时间,在死寂的牢房里和司令部紧张压抑的气氛中,缓慢而沉重地流淌,终于指向了那个决定性的夜晚九点五十分。

司令部东北角的阴影里,孟小屿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

他穿着深色的便装,背着一个沉重的帆布包,里面是精心计算过当量的炸药和引爆装置。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发,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他紧紧盯着手腕上的夜光表,秒针一格一格地跳动,像在敲打着他紧绷的神经。

九点五十五分。远处传来换岗士兵模糊的口令声和脚步声。三分十七秒!他只有这短暂到窒息的三分十七秒!

他像离弦的箭,猛地从藏身处窜出,动作迅捷而无声,直扑向那个隐藏在巨大通风管道栅栏后的入口坐标。

他迅速撬开早已做过手脚的锁扣,沉重的栅栏被无声地移开,露出黑洞洞的入口。冰冷的、带着机油和灰尘味道的空气扑面而来。

他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狭小的空间压抑得令人窒息。他打开帆布包,取出炸药,凭借着记忆里那张图纸和诸葛明理精确的模型,在黑暗中摸索着,将炸药安置在管道下方那个预定的应力集中点上。

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但他强迫自己冷静,每一个动作都力求精准到位。

连接引线,设置定时器——时间,被他设定在十分钟后。这足够他……

安置好一切,他最后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冰冷的金属触感和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让他有种不真实的眩晕感。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胃液,迅速退出了通风管道,将栅栏复原。

九点五十八分!时间刚好!

他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心脏依旧狂跳不止。任务完成了一半!他需要立刻离开这个即将化为火海的核心区域,去完成计划的另一半——去牢房!

就在他转身,准备借着阴影的掩护冲向牢房方向时,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司令部大楼侧门的方向,一个纤细的身影正被两个黑衣士兵粗暴地推搡着,走向一辆早已等候在暗处的、没有牌照的黑色汽车!

那身影,即使隔着昏暗的光线和距离,孟小屿也一眼认了出来——诸葛明理!

不是明天!是现在!逸先生根本没打算等到明天!他要提前“处理”掉她!

一股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孟小屿的心脏!他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了!计划被打乱了!彻底打乱了!诸葛明理被提前带走了!

而十分钟后,他亲手放置的炸药,将把这里变成一片废墟,却根本伤不到逸先生分毫,只会白白断送掉她的性命!

怎么办?!冲上去救人?无异于自投罗网,两个人都得死!引爆?不行!她还在车上,还没离开爆炸范围!

巨大的恐慌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手表上的秒针依旧在无情地跳动,九点五十九分!只剩下最后一分钟!他仿佛能听到定时器那催命的滴答声!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绝境之中,孟小屿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精密计算、所有的计划步骤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一个完全未经思考、甚至违背了他所有谨慎本能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

他猛地从藏身的阴影里冲了出来!不是冲向牢房,也不是冲向那辆汽车,而是朝着与司令部大楼相反的方向,朝着围墙边一个巨大的、用于堆放废弃建筑材料的角落发足狂奔!那里堆放着生锈的钢筋、断裂的水泥预制板,还有一个巨大的、废弃的汽油桶!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能听到身后远处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更能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的剧痛!

他冲到那堆废弃物前,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掀翻了那个巨大的汽油桶!汽油桶轰然倒地,发出沉闷的巨响,在寂静的夜里如同惊雷!桶内残留的油料汩汩流出,刺鼻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巨大的声响和刺鼻的汽油味,果然立刻引起了押送士兵和司机的警觉!

“什么人?!”

“那边有动静!”

“快去看看!”

几个士兵立刻调转方向,端着枪,警惕地朝着汽油桶倒下的方向冲了过来!汽车的引擎也熄了火,司机和副驾上的人也紧张地探出头张望。

就是现在!

趁着这短暂制造的混乱和注意力转移的瞬间,孟小屿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猛地折返,以他此生最快的速度,扑向了那辆黑色汽车!

车后门还没来得及完全关上!诸葛明理正被一个士兵推搡着试图塞进去!

“明理!”孟小屿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完全不顾暴露的风险!他像一头被激怒的豹子,狠狠撞开那个抓着诸葛明理的士兵,巨大的冲力将对方撞得踉跄后退!在另一个士兵惊愕地举枪瞄准的刹那,孟小屿已经一把抓住了诸葛明理冰冷的手腕!

“走!”他只吼出一个字,用尽全身力气,将她猛地从车门里拽了出来!巨大的惯性让两人都差点摔倒!

“抓住他们!”反应过来的士兵怒吼着,枪栓拉动的声音在夜里格外刺耳!

孟小屿根本来不及思考!他紧紧攥着诸葛明理的手腕,几乎是将她拖离地面,朝着司令部围墙最黑暗、守卫最薄弱的角落发足狂奔!子弹带着尖锐的呼啸声擦着他们的身体飞过,打在旁边的墙壁和地面上,溅起碎石和火星!

“站住!”

“开枪!别让他们跑了!”

追兵的怒吼和枪声在身后交织成一片死亡的网。孟小屿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跑!带她跑出去!

他凭着记忆和对地形的模糊印象,在黑暗的庭院里左冲右突,利用假山、树木和废弃的工事作为掩护。

诸葛明理被他拽着,脚步踉跄,眼镜都歪到了一边,但她紧紧咬着下唇,一声不吭,只是拼尽全力跟上他的步伐,冰冷的指尖死死反扣住他的手腕,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终于,那堵象征着生与死界限的高墙出现在眼前!墙下,一个被茂密藤蔓遮掩的、废弃的狗洞,是孟小屿之前巡查时偶然发现的唯一生路!

“快!钻过去!”孟小屿几乎是把她推到了洞口,自己则猛地转身,背对着追兵的方向,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备用的、仅能装填两发子弹的老式手枪!他要用身体和这微不足道的火力,为她争取最后几秒!

“小屿!”诸葛明理看着他决绝的背影,第一次发出了带着惊惶的呼喊。

“走啊!”孟小屿头也不回地嘶吼着,朝着逼近的追兵黑影扣动了扳机!砰!枪声在夜色中炸响!

借着这短暂的火光和枪声制造的混乱,诸葛明理不再犹豫,一咬牙,猛地俯身钻进了那个狭窄肮脏的狗洞!

就在她身体完全钻出墙外,重重摔在冰冷泥地上的瞬间——

轰隆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司令部核心区域猛然爆发!炽烈的火光如同地狱之门洞开,瞬间撕裂了漆黑的夜幕!

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碎石、烈焰和浓烟,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整个大地都在剧烈颤抖!

司令部东北角那栋象征着权力与罪恶的建筑,在冲天的火光中,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捏碎,轰然坍塌!滚滚浓烟直冲云霄!

巨大的爆炸声浪和气浪狠狠撞在刚刚钻出狗洞的诸葛明理背上,将她掀飞出去好几米远!她重重摔在泥泞的地上,耳朵里充满了尖锐的嗡鸣,整个世界仿佛都在旋转、崩塌。

她挣扎着抬起头,透过被气浪掀飞、沾满泥污的眼镜碎片,看到的是身后那片吞噬一切的炼狱火海!司令部在燃烧,在哀嚎!逸先生的巢穴,在她亲手计算的坐标上,化为了废墟!

可是……小屿呢?!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猛地回头,看向那个还在喷吐着火焰和浓烟的狗洞!

“孟小屿——!!!”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呼喊,第一次冲破了诸葛明理那由逻辑和理性构筑的冰冷外壳,带着从未有过的绝望和撕心裂肺的恐惧,响彻在混乱的夜空下!

她不顾一切地爬起来,踉跄着扑向那个还在燃烧的洞口!就在她几乎要再次冲进去的刹那——

一只沾满黑灰、手臂上还带着灼伤和擦伤的手,猛地从浓烟弥漫的洞口伸了出来,死死抓住了她的脚踝!

紧接着,一个同样被熏得漆黑、头发焦糊、狼狈不堪的身影,连滚带爬地从洞里挣扎了出来,重重地摔在她身边,剧烈地咳嗽着,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

是孟小屿!他竟然在最后关头,躲过了爆炸的核心冲击,也钻了出来!

他趴在地上,咳得撕心裂肺,脸上黑一道白一道,只有那双眼睛,在火光映照下,亮得惊人,死死地盯着近在咫尺、同样狼狈不堪的诸葛明理。

两人在泥泞的地上,隔着弥漫的硝烟和灼热的空气,在身后地狱般火光的映衬下,四目相对。

孟小屿咧开嘴,露出被烟熏黑的牙齿,想笑,却牵动了脸上的伤口,嘶地吸了口冷气,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一丝后怕的颤抖:“……坐标……临时……改了……那边……有汽油桶……更……更响……”

他断断续续地解释着,为什么爆炸点不是她计算的核心办公室,而是外围的油料堆放点——他用一个即兴的、制造混乱的举动,不仅引开了守卫,还歪打正着地引爆了更容易起火的油料,制造了更大的混乱,同时也……救了他自己一命。

诸葛明理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脸上劫后余生的狼狈笑容,看着他眼中那份近乎疯狂的庆幸和灼亮的光芒。

她脸上的冰冷和平静早已被爆炸的冲击和他突然出现的狂喜彻底撕碎。镜片碎了,头发散了,脸上沾满了泥污和黑灰,嘴唇还在微微颤抖。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想指责他擅自更改坐标,想质问他为什么这么冒险,想用逻辑分析他行为的鲁莽和不可控性……

但所有的理智、所有的公式、所有的推导,在看到他活着爬出来的这一刻,在他用嘶哑的声音说着“更响”的那一刻,都轰然崩塌了。

一股汹涌的、完全陌生的热流猛地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瞬间涌上眼眶。她甚至来不及思考那是什么,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她猛地扑了过去,不是用炭笔画辅助线,不是用公式推演,而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扑进了孟小屿沾满烟灰和泥泞的怀里!双臂死死地环抱住他的脖子,仿佛要将他勒进自己的骨血里!

“呜……”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剧烈颤抖的呜咽,终于冲破了她的喉咙。

那不是嚎啕大哭,而是一种近乎窒息的、带着巨大后怕和失而复得的恐惧的抽泣。滚烫的泪水瞬间决堤,混合着脸上的黑灰,变成浑浊的痕迹,汹涌而出,浸湿了孟小屿肩上肮脏的布料。

她的身体在他怀里剧烈地颤抖着,像个在寒风中失温的孩子,所有的冷静、所有的自持、所有被逻辑武装的外壳,在这一刻碎得干干净净。

她只是紧紧地抱着他,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真实存在的东西,发出断断续续、破碎不堪的哭泣。

孟小屿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和汹涌的泪水砸懵了。

他僵硬了一瞬,随即感受到怀中身体那剧烈的颤抖和滚烫的泪水。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心疼、庆幸和巨大满足感的暖流瞬间席卷了他。

他顾不上身上的疼痛,也用力地、紧紧地回抱住了她,用同样沾满黑灰和伤痕的手臂,将她颤抖的身体牢牢地圈在自己怀里,下巴抵在她凌乱的发顶。

“没事了……没事了……明理……我们……出来了……”

他一遍遍地在她耳边重复着,声音沙哑而温柔,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巨大的安抚力量。他感受到了怀中人那从未有过的脆弱和依赖,这比任何胜利都更让他心头发烫。

身后,是吞噬一切的冲天火光和震耳欲聋的爆燃声。

身前,是冰冷的泥泞和未知的逃亡之路。

而在火光与黑暗的交界处,在弥漫的硝烟和刺鼻的焦糊味中,两个刚刚从地狱边缘爬出来的年轻人,紧紧相拥,用最原始的方式确认着彼此的存在和……那在生死瞬间迸发出的、超越所有逻辑和计算的、滚烫的生机。

“我去,这么感人!”曾小贤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诸葛大力坐在沙发上,身体微微前倾,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膝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的目光死死地钉在笔记本上,钉在那个扑进孟小屿怀里、哭得浑身颤抖的“诸葛明理”身上。

镜片后的眼睛睁得很大,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撼、共鸣、还有一丝……她极力想要否认却无法忽视的刺痛感。

她看到明理精密计算的坐标被小屿临场更改,看到小屿为了制造混乱、也为了救她而引爆油桶的即兴疯狂,看到他在枪林弹雨中拽着她亡命奔逃,更看到他在爆炸的火光中挣扎着爬出狗洞……最后,是明理那完全崩溃的、失而复得的拥抱和汹涌的泪水。

那句嘶哑的“坐标……临时改了……那边……有汽油桶……更……更响……”像一颗子弹,瞬间击穿了诸葛大力下午因为一道数学题步骤而筑起的冰冷城墙。

即兴发挥……浪漫?

下午孟屿擅自简化她解题步骤时,嬉皮笑脸说的那句“想着简化一下,让答案看起来更流畅嘛?而且那个辅助线,我画的那个明明更直观……更浪漫!”的话语,此刻无比清晰地回响在耳边。

当时她只觉得是亵渎,是轻浮,是对数学严谨性的侮辱。

可是现在……看着屏幕上那个为了救心爱之人、完全不顾原定计划、近乎疯狂地即兴引爆汽油桶制造混乱的孟小屿……看着他在绝境中迸发出的、完全无法用公式计算的急智和不顾一切……看着明理在他怀里崩溃哭泣时,那份超越了所有逻辑和理性的巨大情感宣泄……

即兴发挥……浪漫?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诸葛大力的鼻尖,眼眶瞬间变得滚烫。她拼命想忍住,想维持住自己引以为傲的理性,可是明理那汹涌的泪水,仿佛带着灼热的温度,烫穿了她的防御。

她猛地低下头,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但微微颤抖的肩膀和急促的呼吸,却出卖了她。

就在这时,一只温暖的手,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轻轻覆上了她紧紧攥着膝盖的手背。

是孟屿。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指尖,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和笨拙的安抚,轻轻摩挲着她冰凉紧绷的手指。

诸葛大力身体猛地一颤,却没有像下午那样立刻甩开。

她依旧低着头,但被他触碰的手,却像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慢慢地、一点点地松开了紧攥的拳头,指尖微微蜷缩着,任由他的手掌覆盖上来。

孟屿感觉到她手指的松动和不再抗拒,心中涌起巨大的欣喜和更深的怜惜。

他微微收拢手指,将她冰凉的手完全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然后,用另一只手臂,极其轻柔地、带着点试探地,环住了她微微颤抖的肩膀。

这一次,诸葛大力没有推开他。

她只是将头埋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自己的臂弯里。压抑的、细碎的呜咽声终于无法控制地从紧咬的唇瓣间泄露出来,肩膀在他环抱的手臂下抖得更厉害了。

“……为什么……”她闷闷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哭腔,断断续续地从臂弯里传出来,像是在质问,又像是在寻求一个答案:“……为什么……要改坐标……明明……原计划……成功率……更高……”

她的声音很小,带着巨大的委屈和困惑,仿佛在问话剧里的孟小屿,又像是在问现实中下午擅自改题的他。

孟屿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他收紧手臂,将她更紧地、更安全地圈在自己怀里,下巴轻轻抵着她柔软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郑重:

“因为……”他顿了顿,像是在寻找最准确的表达,最终选择了最简单、也最直击核心的答案,就像孟小屿那嘶哑的解释,“……因为那里有你啊,大力。”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暖流,瞬间融化了诸葛大力心中最后一块坚冰。

“……呜……”更大声的呜咽终于冲破了束缚,她猛地抬起头,脸上早已是泪痕交错。用来装饰的眼镜被泪水彻底模糊,那双总是冷静锐利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水光,带着从未有过的脆弱和委屈,直直地看向孟屿。

“我讨厌……讨厌冗余假设……”她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哭腔,说出的话却让孟屿瞬间明白了她所有的委屈:“……也讨厌……即兴发挥……打乱我的……逻辑……”

孟屿看着她哭得通红的眼睛和满脸的泪水,心疼得无以复加。他抬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拭她脸颊上滚烫的泪珠,动作笨拙却无比珍重。

“我知道,我知道……”他低声哄着,声音温柔得像在安抚受惊的小兽,“是我错了。我不该乱改你的推导……不该破坏你的逻辑链条……”他看着她,眼神无比认真:“但是大力……有时候,有些东西……比最完美的逻辑链条更重要。”

他顿了顿,目光深深地看着她含泪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比如,让你能看懂我的答案……比如,让你……不生气。” 他笨拙地解释着下午的初衷,也道出了此刻的心声。

诸葛大力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写满了心疼和认真的脸,听着他笨拙却真诚的话语。

下午那道题的对错,那些被跳过的步骤,此刻忽然变得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眼前这个人,这个在话剧里会为了心爱之人即兴拼命的人,这个在现实里会笨拙地哄她、会因为她难过而心疼的人。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想止住眼泪,却收效甚微。她抬起手,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结果把眼镜蹭得更歪了,样子狼狈又可怜。

她索性把眼镜摘了下来,露出一双被泪水洗得格外清澈、此刻却有些红肿的眼睛。

“孟屿……”她带着浓重的哭腔叫他的名字,声音里没有了平日的冷静,只剩下委屈后的依赖和一种终于放下的柔软,“……你的浪漫推导……是错的……”

孟屿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起,带着点宠溺和如释重负的笑意:“嗯,错得很离谱。”他伸手,温柔地帮她理了理额前被泪水沾湿的碎发,“所以……伟大的诸葛老师,能给个机会,让我重新推导一遍吗?这次……保证一步不落,逻辑严密,字迹工整?”

诸葛大力看着他亮晶晶的、带着讨好和期待的眼睛,那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此刻狼狈又真实的样子。

一股暖流终于彻底冲散了所有的委屈和酸涩。她撇撇嘴,带着未散的哭腔,小声嘟囔:“……那……那你要先把眼镜……给我擦干净……” 说着,把手里沾着泪痕的眼镜塞到了孟屿手里。

孟屿如获至宝,赶紧接过眼镜,用自己t恤的下摆小心翼翼地擦拭起来,动作虔诚得像在对待稀世珍宝,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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