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是我的本命年,老背了!
大学毕业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在社会上游荡了三年,只能给自己的法西斯舅舅当车队队长,带着十来辆工程车前往唐山干填海项目。
真的挺邪门的,当时所有车全是新的,我出门的时候,刚坐一辆车,就被前面一个不长眼的家伙倒车时一屁股把驾驶室给顶坏了。
换了另一辆车,结果在高速上为躲避一辆小轿车,撞上了护栏。
从那之后,我的倒霉体质就开始影响整个车队,坐哪辆车,那辆车不是事故就是爆胎,要么就是被交警给扣住,甚至有一次把铁路上的高压线给拽断了,附近两个村的电器全部烧掉,保险公司都赔哭了。
后来大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就不让我上车了,把我留在山上负责买石头,结果第一趟上山就遇上了山体大滑坡,我当时还跟采石场老板说,你看山顶上冒白烟了,是不是有妖怪出世?
采石场老板只是看了一眼,马上拽着我跳进山路拐角处的一个坑里,片刻之后,地动山摇,整个采石场浓烟滚滚,四处都是轰隆轰隆的声音,我的第一感觉就是地震了。
等四周安静下来,尘烟散尽,再去看施工平台,当时就把我吓着了,后来两天两夜都睡不着觉。30多米的山墙直接垮了下来,落下来的石头最大的有好几百吨,铲车被拍扁了,铲车司机也是比较幸运的,先是被一块石头砸中后面的发动机,他被巨大的力道给甩了出来,然后更大的一块石头又砸中了铲车,铲车是废了,人没事。
从那之后,我就被搁置起来了,没钱吃饭了,就去曹妃甸填海工区捡钢筋头,自己的司机也挺照顾我的,把从水泥厂拉出来的拆迁垃圾都倒在一堆让我捡。
也许是因祸得福,那些拆迁垃圾里面的钢筋老多了,我用一把锤子一天能砸出1千多斤,一斤废铁能卖一块多。
在海边溜达的一群当地人眼红了,跑过来跟我抢生意,知道我是外地人,合起伙来欺负我,我实在是气不过,打电话把所有的司机都叫了过来,在海滩上跟对方干了一架,打得老过瘾了。
正在不可开交的时候,一个钓鱼的干巴老头溜达过来,看了一眼我们的车牌号,走到打架现场,只是大吼一声:“干特么鸡毛呢?打我老家人是不?”
当地那些混混马上住手了,退到一边,带头的走到老头跟前,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声“谷爷”。
“谷爷”一摆手:“都滚蛋,别耽误我钓鱼!”
那些混混还真听话,啥话没说,转身就走。
我鼻子被打塌了,右手食指的伤口都见了骨头,恼火地喘着粗气。
“谷爷”过来看了一眼我的伤口,点点头:“徐州来的?够有种的!”
我当时以为对方是黑道教父,心里怂了,听他的口音,又隐约像老乡,就开口问:“大爷,你老家是徐州的吧?”
“废话!”老头白了我一眼,“我刚才不说了吗,咱们是老乡!赶紧跟我去医院吧,还能让人把鼻子揍扁了,真是丢人!”
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钓鱼老头竟然有自己的轿车和司机,轿车不算多豪华,司机却很专业,在他面前毕恭毕敬,他把我送到了医院,还替我交了钱。
当时鼻梁整形不能打麻针,我是硬挺着过来的,嘴里吐出的血装能满了一个盘子,眼瞅着医生拿着一把钳子塞进我的鼻孔,把我的鼻骨头拧得啪啪响,老头在旁边直乐:“这些血够炒一盘菜了!”
缝合手指伤口的时候,打了三针麻药,手肿得像猪蹄子,却一点效果都没有,一碰就疼得要命,不过麻。
老头嘿嘿坏笑着说:“你等会哈,我给你开一剂最好的麻醉药!”
他口中所谓的麻醉药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小护士,这小护士说话特别好听,人还很热情,陪着我聊东聊西,最后还是医生推了一把:“行了,回去养着吧!”
这时我才发现,手术已经做完了。
老头是懂风情的,竟然知道美女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麻醉药,特别容易让人沉醉不知疼痛。
从医院里被人撵出来之后,老头又拉着我去他家吃饭,说是好多年没见过老家的人了,听这口音太亲切。
老头住在丰南郊区的一个小院里,里面干干净净,院子里种满了各种花草,一个穿着整洁,鹤发童颜的小老太太见到我之后,皱眉问道:“这谁呀?怎么胖头肿脸的?”
听这口音,并不是本地人,有点像山东的。
我当时挺不好意思的,老头却很大方:“小老乡,我看的亲切,弄几个菜,我们爷俩喝点。”
小老太太却不乐意:“小孩子都伤成这样了,喝什么酒啊?”
老头白了他一眼:“你懂啥,酒精消毒!”
老太太真无语,走到电话机旁边,打了一通电话,让外面饭店送饭过来,放下电话之后,不好意思地解释说:“我不会做饭,见笑了。”
我进到堂屋之后,没有被屋里的各种红木家具震惊到,只是指着墙上镜框里的几张黑白老照片哆哆嗦嗦地说:“这里的人,我见过好几个!”
老头马上来了精神,走过去摘下镜框,递到我跟前:“快说,都认识谁?”
照片里的一群人非常年轻又有精神,场景好像是一片军营,他们也都穿着国军的老式军装,到处灰扑扑的,照片里的人笑容非常灿烂。
我指着一个独臂人说:“这个,在禹王村见过,说话有点不着调,我听有人叫他老六。”
“老六,老六…”老人的眼眶红了,“你,继续说,还认识谁?”
我指着一个大高个子说:“这个人,脸型很像,七年前,死了,听我四太爷说,他的力气特别大,80岁的时候,两根手指还能捏碎山核桃。”
老人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是了,是了,这个货,力气是大!”
我又指着另外一张合影上的人说:“这个,像我四太爷,他左边腮帮子上面有伤口,当年在武汉会战的时候,被日本人的子弹打掉了一颗牙。”
我又看到一张照片,照片有些褪色,照片里的一个人个子非常矮,样貌让我看起来感觉非常亲切,突然我一拍脑门,想了起来:“这个是我二外爷爷,六几年的时候带着全家来了唐山,那年大地震,亲孙子死了,他一时受不了,人也没了,前几年我堂舅送了一张他的遗照放回老家,就是长这个样子的!他姓高,大名,我不知道。”
老头更激动了,招呼老太太说:“赶紧的,把我的好酒拿过来,缘分呐,我遇到了故人之后!”
确实是缘分,也确实就是这么奇妙。
那时候,我人生中第一次喝到了真正的茅台酒,而且是自己喝了一整瓶。闻起来臭烘烘的,喝到肚子里却无比舒坦,打嗝都不舍得张嘴,怕香气跑出来。
结果,手指头发炎了,喝酒真的不治外伤。
老头说啥都不让我走,留我在他家里养伤一个多月。
没事的时候就让我陪他去海边钓鱼,看着那些钢筋让别人捡走了,一天一千多块钱呢,海风吹得我脸疼,当时我的半边脸肿得像个猪头,其实心里更疼,钓上来的小鱼不值两分钱,那时候我都感觉他讲的故事其实也不怎么太诱人了。
直到老头从手上摘下一块四万多的手表送给我,我才打消了拔掉他的金门牙换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