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日清晨,星城的云层低低压着江面,省政府大楼外的台阶被夜雨洗得发亮。李一凡七点半准时进楼,直上十楼会议室。
桌上摊着三份文件,一份是四九城督导组的十七条问题清单,一份是省人大法工委的回函意见,一份是各市州连夜上报的整改台账。空气里像有股隐隐的紧绷,连杯里的热气都直直往上。
陈晓峰提着资料进来,步子很快却不显慌乱。他把清单翻到扉页,指头按在第一条上:“退回原因码未形成全国口径,需要统一分类。”又往下移,“销号周期存在个别超时,提醒机制不够硬。”
再往后,“开放日制度尚属规范性文件层级,建议固化为地方法规。”他抬眼:“省长,十七条里,八条我们自己能立刻动手,四条需要跨部委对齐,五条涉及立法与财政口径,要边改边跑。”
李一凡点头,把笔敲了两下桌面:“不解释,先动作。今天出一份‘立改立验’的专班方案,列出责任人和时限。
八条马上动,四条先把对接口开起来,五条请人大串联立法程序,同时出临时执行细则。记住,挑刺不是坏事,把刺当作锚点,锚得越深,路越稳。”
九点的全省视频会准时弹出三十多个小屏。有人刚坐下就被点名,有人拿着台账还在往后翻。李一凡开口没有铺垫:“十七条问题,一条一条对。
能改的今天给时间表,不能改的写清原因、写出替代方案。谁说‘等口径’,我先问一句,你们自己的口径立起来没有。”屏幕里一阵安静,几位园区主官纷纷应声,有人把笔握得发紧,纸上迅速出现一串时间节点。
第一项从最具体的地方下刀。陈晓峰把退回原因码面板投到大屏,原本十几项模糊表述被拆成五十六个明细条,每一条都有示例和责任环节,选项后面挂着阈值与说明书链接。
他把演示切到“群众可见”视图,窗口人员当众选项、备注、提交的全过程一览无余。李一凡道:“今日起,全省统一版本,旧表下架。谁再用‘资料不全’四个字,红卡先贴在自己窗口上。”
第二项指向销号周期。数据局把新的“超阈报警”规则放到前台,超过阈值自动弹红、跨天自动推送给上一级,第三天仍未闭合,系统直接抄送纪检与审计。
衡山口岸的值班长连线汇报:“我们把并联流程里最拖的节点拆开,专人专岗,今天先把阈值压一格。”李一凡嗯了一声:“不是把人逼到墙上,是把流程立到墙上。人走动,流程不动。”
第三项是开放日要从规范性文件上升为地方法规。省人大法工委的同志加入视频,声音不紧不慢:“草案文本已经有了框架,核心是三点,固定频次、固定范围、固定责任链。今天启动听证会,园区要把条件准备到位,别等我们问什么你们再找。”
陈晓峰应声:“今晚前把样稿、流程、责任清单发过去,开放日的‘双钥匙解锁’、‘异常距停’、‘第三方封样’全部写进条文。”屏幕另一端有人低声感叹,这一回不只是“能看”,而是“能靠”。
会后,李一凡没有回办公室,直接去了省政府一楼的协同台。屏幕上跳出一个黄点,是星城高新区消防临审的新件,备注写着“待协调会纪要”。他把终端往前推:“这句老太太裹脚布一样的备注,今天就别再出现。
纪要不是环节,是留痕,放‘三件套’,别塞在主流程里。”旁边的窗口负责人脸一红,点头连说明白。陈晓峰把摄像头调到群众视角,把“撤回说明”当场贴到问题墙,底下署名与时间戳清清楚楚。
午后两点,岳州临港的大厅里围满了配套企业代表。园区主任把并联清单一条条念过去,供电预勘、先行用地决议、环评预审、消防临审四件并联,最大时限对外公示。有人问:“真能按这个走?”陈晓峰直接把时间戳大屏点亮:“走不走在我们,信不信在你们。清单在墙上,责权在墙上,名字在墙上。
今天谁签名,明天谁对时。”一屋子的目光都盯在那行“最大小时限”,有代表悄悄对同伴说:“这是真把手伸进机器里。”
江淮省的推介大会预热视频下午忽然在平台热播,字幕里不断强调“稳妥”“合规”“可持续”,还夹带一段“风险提示”。几家营销号把话术切成对比图,企图把舆论引到“快等于冒进”。李一凡看了一眼,把手机放下:“他们的路是讲台,我们的路是窗口。
今晚再签一批,直播对着流程,不对着人。”随后他拨给林浩民:“把‘窗口签约’标准稿发一遍,所有镜头都对准清单和编号,谁也别往镜头前挤。”
傍晚,衡山口岸二号端口开始试运行。信息员把“预申报—查验—放行”的链路调到最大,新的并联节点把重复录入压掉,曲线往下压了一小格。有媒体留言“是不是搞加班凑效果”,值班长把固定排班表贴上去,旁边配一张流程改造图。
“有人看你,是好事。”陈晓峰把图转到舆情端口,“看得见,才算数。”他又盯着那条曲线,看它一点一点往下拐,像是一根筋被持续拉紧。
夜色在江面上铺开,省政府的灯一盏盏亮起来。省人大法工委临时把一间会议室设在楼里,开放日地方性法规的第一次小范围听证开始。环保、应急、司法、园区、企业、居民代表在一张长桌旁依次发言,争的不是“要不要”,而是“怎么写得更细”。
一位居民代表提出:“我们要看得懂,不要一堆术语。”法工委的同志点头:“条文后加白话释义,公示时双栏显示。”陈晓峰借机把“群众按键”的画面投上墙,双钥匙解锁的提示框在屏幕上跳出来,解释不再是口头的,而是能看见的流程。
深夜十一点,四九城来电。姜承远问得很简短:“退回原因码的新版本上线没,上线率多少。”陈晓峰回答:“今天已在全省同步,窗口端强制升级,旧版本无法提交。”电话那头沉默一瞬,随即笑了一下:“好。全国口径我们会拉一次会,把你们这套拿去当底稿。注意异常阈值别定太死,留一个‘介入期’。”
李一凡接过话筒:“我们把‘介入期’定义为‘黄转红前的十二小时’,这十二小时里必须有人出现,不能只有推送。”对方应了一声:“写进细则,发我邮箱。”
第二天一早,省政府门户挂出“十七条立改立验专班方案”。首页没有口号,只有一张清单,十七行对应十七个责任单位、责任人、时间点、证据形式。
最下面是一行小字:“不以文字闭环为闭环,以证据闭环为闭环。”三地园区把清单的局部放大贴在大厅,人来人往,谁也躲不过那一列“时间戳编号”。
上午十点,星城高新区政务服务中心又挤满了人。第一家企业递进资料包,窗口背后的大屏将“退回原因码”面板切到公开视图,工作人员当众选项、备注。
有人在队伍里小声嘀咕:“这样做,会不会太‘丢面子’。”排在前面的一个小伙子笑了笑:“丢面子怕什么,丢时间才可怕。”他拿到“交地清单”时抬头看了一眼摄像头,没有摆姿势,只把单子举高了一点,像给谁确认。
午后两点,岳州开放日照时进行。陈晓峰没有致辞,跟着环境部门沿着厂界点位走一圈。第三个点位读数略高,他让第三方再走一次流程,封样袋上的编号一一对应到平台,画面和数字同时投在大厅的屏幕上。
站在后排的大爷挪了挪脚,说了句:“看懂了。”媒体记者在旁记录下这一句,稿子后来只用了这三个字,却比许多长段解释更有力。
傍晚时分,江淮的大会正式开幕,台上灯光很亮,讲话很长。星城这边,协同台的“当日标志性兑现”又多了一行:三地共签约九家、交地六块、设备进场两批。
数据跳动时,问题墙也多了两张红卡,是两个市里的“超阈未介入”,底下有签名与说明。有人担心影响形象,陈晓峰把卡轻轻按紧:“红不是坏事,躲红才坏。”
夜里十一点,省人大法工委把一份《潇湘省开放日条例(草案)》送到李一凡案头,页脚压着当晚的时间戳编号。条文里把“每周固定时段开放监测”“双钥匙解锁”“异常距停公示”“第三方封样链路”一一写成刚性条款,配上白话释义与流程图。
李一凡合上稿子:“这张网织上去,速度就不再靠人死顶。”他转向陈晓峰:“明天把条例草案拿到三地做压力测试,按条款走一遍,看哪一条还会卡。”
最后一班的灯熄之前,协同台的曲线又往下压了一小格,问题墙上的两张红卡也被翻回了绿。李一凡站在墙前,没有多说,只把指尖落在那行“证据:外部时间戳编号”上。
陈晓峰在旁边看着,心里把今天的路默默复盘,十七条里已经有几条开始“落地”,几条进入“对齐”,几条推上“立法”。他想起省长那句“把刺当锚点”,忽然觉得背上的力道更稳了。
江风从走廊吹进会议室,带着一点潮意。大屏还在跳,清单还在亮,墙上的字没有动,却把整栋楼都按在了一个节奏里。有人在深夜里质疑,有人在深夜里签字,有人在深夜里把红卡翻绿。
等到天色又泛白的一刻,潇湘已经把十七条里的第一批,变成了看得见、摸得着的制度件。下一步要对表的,不止是兄弟省,更是更远的口岸与标准。李一凡把窗帘拉上一半,留下一条窄窄的光,像一条被校准过的时线,笔直地落在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