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凌峰将屋里的乱象与温念初泛红的眼眶一并看在眼里,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稳劲:“走吧,进去。”
温念初喉间滚了滚,从牙缝里挤出个低低的“嗯”字,攥着衣角的手松了松,率先抬脚跨进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徐凌峰紧随其后,身影刚越过门楣,屋里的喧嚣便像被掐断的弦,骤然停了。
原本嘈杂的堂屋瞬间静得落针可闻。正对着刀疤男谄媚哀求的少年猛地顿住,刀疤男与身后二十多个小弟齐刷刷转头,连角落里瑟缩的老夫妻也惊得抬起头——几十道目光像淬了冰的箭,齐刷刷射向门口,空气里陡然绷紧的张力,几乎要把这老旧的屋子撑裂……
那正在哀求的少年瞥见温念初的身影,眼睛“唰”地红了,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下一秒就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疯了似的扑进她怀里,胳膊死死缠着她的腰,声音又软又颤,带着讨好的哭腔:“姐!我的好姐姐!你可算回来了!快救救弟弟吧……帮我把钱还了好不好?”
他仰着脸,眼泪鼻涕蹭了她一衣襟,却只顾着往她身上贴,语气谄媚又急切:“你不帮我,那些人真要把我身上的零件割了抵债的!姐姐最疼我了,你肯定舍不得看我遭这罪是不是?就这一次,最后一次,你帮了我,我以后一定好好做人……”
温念初僵着身子任他抱着,眼神冷得像结了冰,开口时声音不带一丝温度:“你又欠了钱?多少?”
怀里的少年猛地抬起头,慌乱地比了个手势。温念初盯着那手势,眉峰狠狠一蹙——那分明是一千万的数。
没等她开口,少年却慌忙摇着头,声音发飘:“不……不是一千万……是一千零九千二百七十一万。”
话音落地,温念初的脸色瞬间沉得像要滴出水来。
温念初的脸沉得像淬了冰的墨,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碾出来的:“一千零九千二百七十一万?”
怀里的少年忙不迭点头,哭腔里还裹着讨好的黏糊劲儿:“姐,就这么多!你帮我填了这窟窿,我保证这次真的改邪归正,再也不沾那些玩意儿了……”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脆响炸在堂屋里。温念初扬手的动作又快又狠,那记耳光结结实实地甩在温念夏脸上。
少年像被烧红的烙铁烫了似的,猛地弹开半步,半边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起来,五道指印紫得吓人。他瞪圆了眼睛,瞳孔里像是塞了两颗滚圆的玻璃珠,嘴巴张得能塞进个拳头,喉咙里嗬嗬作响,半天没挤出一个字。
“你……你……”他指着温念初,手都在抖,那眼神像是见了鬼——不,比见了鬼还要惊悚三分,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从小护着他的亲姐姐,而是从地狱爬出来的索命厉鬼。
“姐……你打我?”他终于扯出破锣似的嗓音,声音里的不敢置信几乎要把屋顶掀翻,“你竟然敢打我?!你从小到大连重话都没跟我说过一句,今天为了几个臭钱打我?!”
“几个臭钱?”温念初的声音冷得像腊月的寒风,眼神里翻涌着滔天的怒火与绝望,“温念夏,你算清楚了!那是一千零九千二百七十一万!把我扒皮抽筋拆成八块,再论斤称着卖,都填不满你这窟窿!你要我怎么还?!”
她胸口剧烈起伏,方才强撑的冷静彻底碎成了齑粉,连带着声音都在发抖。
温念夏被那通怒吼震得缩了缩脖子,随即像被点燃的炮仗,猛地炸了起来。他脸涨得通红,眼里却淬着无赖的光,梗着脖子嚷嚷:“我不管!我不管!你出去卖也行,去求爷爷告奶奶也罢,总之这钱你必须给我弄来!”
说着他往地上一扑,手脚像泥鳅似的胡乱蹬踹,后背抵着桌腿耍起泼来,声音尖得能刺破耳膜:“你不帮我还?行啊!他们今天就得把我拖出去卸胳膊卸腿!到时候你就没弟弟了!亲弟弟!你忍心吗?啊?你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把我大卸八块扔去喂狗?!”
唾沫星子随着他的嘶吼溅得四处都是,方才那点谄媚讨好早被抛到九霄云外,只剩下赤裸裸的蛮横与逼赖,连带着眼神里都透着股破罐子破摔的狠劲……
温念初望着在地上撒泼打滚的温念夏,只觉得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闷得发疼。那点仅存的姐弟情分,早被他此刻的无赖模样碾成了齑粉,铺天盖地的失望漫上来,几乎要将她溺毙。她站在原地,指尖冰凉,连眼神都冷得像结了霜——这就是她拼命想护着的弟弟?
角落里的老两口早已惊得浑身发颤。方才见温念初平安归来时,他们眼里亮起的那点光,像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灭得只剩灰烬。女人枯瘦的手死死绞着男人的袖口,指节捏得发白,嘴唇哆嗦着,喉咙里滚出细碎的呜咽,眼泪顺着满脸的皱纹往下淌,混着说不出的疼与愧;男人猛地别过脸,望着墙根那片发黑的霉斑,脊背弯得像张拉满的弓,满是褶皱的脸上,失望浓得化不开,比老巷深处的阴翳还要沉。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小儿子,竟能说出让姐姐“出去卖”的浑话。那点见到女儿平安的庆幸,早被这锥心的画面冲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对小儿子的绝望,和对大女儿沉甸甸的亏欠。
温念夏在地上滚得正欢,眼角余光忽然扫到温念初身旁的徐凌峰——那人衣着挺括,袖口挽得周正,浑身上下透着股清清爽爽的利落劲儿,跟这满屋子的乌烟瘴气格格不入。
他眼睛“唰”地亮了,像瞅见肥肉的饿狼,骨碌碌从地上爬起来,脸上的无赖泼相眨眼间换成谄媚的笑,搓着两手就往跟前凑:“哎呀,这位是……姐夫吧?瞧瞧这气度,一看就是做大生意的!”说着就伸长胳膊,想去握徐凌峰的手。
温念初心头一揪,刚要出声喝止,却已经慢了半拍。好在徐凌峰反应快得很,像避什么脏物似的,不动声色地往后撤了半步,刚好让那只手扑了个空。
温念夏的手僵在半空,脸上却半分不尴尬,反倒嘿嘿直笑,往前又凑了凑:“姐夫,想娶我姐还不容易?帮我把这债还了,我保证在爸妈跟前多帮你说几句好话,保管让你顺顺当当把我姐娶进门!”
徐凌峰冷眼瞧着他这副嘴脸,方才温念夏那句“你出去卖也行”还在耳边炸响,心底早把这人鄙夷得一文不值。他眉峰微蹙,声音平淡得像淬了冰,带着毫不掩饰的疏离:“这位小兄弟,你怕是弄错了,我并非你姐姐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