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凌峰跟着走进房间,望见床前悲戚的一幕,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他反手从袖中摸出个小巧的木盒,打开时,一排银针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冽的光。
他轻步上前,伸手拍了拍苏予安耸动的肩膀,声音平稳得像块定海神针:“这里交给我。”
苏予安哭声戛然而止,泪眼模糊地抬头望他。没等徐凌峰再说什么,她已经撑着地板站起身,踉跄着退到一旁,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泛白:“徐哥,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哥……”
徐凌峰垂眸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嘴角勾起抹浅淡的弧度,带着点惯有的调笑:“倒是对我信心十足?就笃定我能行?”
“徐哥你本事那么大,一定能行的!”苏予安的声音还打着颤,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执拗,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砸在衣襟上洇出小水痕。
徐凌峰敛了笑意,只道:“好,你先出去,把门带上。”
“嗯!”她重重应着,一步三回头地挪到门口,轻轻带上门时,门板发出声极轻的碰撞声。
房间里霎时安静下来。徐凌峰在床边坐下,指尖捻起一根银针,目光落在床上男人气若游丝的脸上,原本带笑的眼神渐渐沉了下去,变得深邃而专注。
……
床上的男人气息微弱,目光在徐凌峰脸上停了停,嘴角牵起浅弧——这小伙子生得周正,难怪妹妹上心。
他攒了点力,声轻如羽:“你……是我妹妹的男朋友?”
徐凌峰动作一顿,语气平淡:“不是。”
门外,苏予安已等了一个多时辰。她在走廊踱步,指尖绞着衣角,反复念叨:“怎么还没好……徐哥他……”焦灼像浸了水的棉絮,坠得心慌。
苏予安在门口又站了片刻,焦灼得指尖都泛了白。忽然“咔嗒”一声轻响,房门开了。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迎上去,刚要开口问徐凌峰情况,眼角余光却瞥见个熟悉的身影——哥哥竟也扶着门框,慢慢跟了出来。
“哥!”苏予安的声音瞬间哽在喉咙,下一秒便扑过去紧紧抱住他,方才强压的泪意又涌了上来,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你没事了?真的没事了?”
哥哥望着她哭红的眼,眸底翻涌着化不开的疼惜。他抬手轻轻抚过她的发顶,声音虽还带着病后的沙哑,却已添了几分气力:“嗯,哥没事了。”
他侧过脸,目光扫过一旁的徐凌峰,又落回她脸上,语气里裹着不易察觉的叹息:“多亏了他。方才……他把你俩的事都跟我说了。”
枯瘦的指尖轻轻蹭去她脸颊的泪渍,他声音放得更柔:“没遇见他之前,你一个人在外头……定是受了不少委屈吧?”
……
苏予安把脸埋在哥哥怀里,肩膀还一抽一抽地颤着,声音被闷得发哑,混着浓重的鼻音:“没……没有……”
她往哥哥怀里又蹭了蹭,滚烫的泪珠子洇进他的衣襟,哽咽着把话重复得格外轻:“能再见到哥……哥好好的……就什么都够了……”
徐凌峰望着相拥的兄妹俩,眉峰微蹙着沉默片刻,终是移开视线,看向苏予安道:“苏予安,我……要不你留下吧,我该去下一个地方了。”
话音刚落,他转身就要迈步,苏予安却猛地从哥哥怀里抬起头,带着哭腔喊道:“徐哥等等!带上我!”
她胡乱抹了把脸,鼻尖通红,眼神却亮得很:“我不是你的打手吗?之前我跟其他人在你精神之海里练了那么久,你要是路上出点什么事,我不在怎么行?”
徐凌峰望着苏予安,她眼里的执着像簇不肯熄灭的小火苗,灼灼地烧着,倒让他喉头有些发紧。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支支吾吾没个利落,目光不由自主地在兄妹俩之间打了个转。
哥哥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抬手轻轻拍了拍苏予安的后背,转向徐凌峰时,语气平静却笃定:“你带她走吧。我这病好了,自己能照顾自己,不用挂心。”他又低头看了眼妹妹,眼底漾着温和的了然,“她既铁了心要跟着你,总归是有她的道理的。”
……
徐凌峰离开了苏予安家,苏予安同其他人一般,安静待在他的精神之海里。他转身踏上行程,要去的是明海市老城区的吉祥里12号——这地方,他也是头一回去。
脚下的街巷渐渐换了模样,从方才的清净民居,走入愈发斑驳的老巷深处。墙皮剥落的砖房挨挨挤挤,头顶晾晒的衣物随风轻晃,投下细碎的影子。他按着地址寻去,脚步不疾不徐,目光扫过巷子里交错的门牌,在陌生的烟火气里慢慢辨认着方向……
徐凌峰在老巷里绕了快半个时辰,眼前的景象简直像个被打乱的线团——横七竖八的窄巷岔路比蛛网还密,墙皮剥落的砖房挤得难分彼此,门牌号更是毫无章法,有的钉在门楣上,有的歪歪扭扭贴在墙根,甚至有块木牌被藤蔓缠得只剩个模糊的\"2\"字。
他站在岔口,望着三条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巷子,眉头拧成了疙瘩。方才还能凭着地址数门牌,此刻连前后左右都快分不清了——那些数字忽大忽小,忽左忽右,像是被谁故意打乱了顺序,外来人多看两眼都觉得眼晕。
这地方,分明就是给外人设的迷宫。
忽然,徐凌峰猛地一拍额头。
蠢了。这里不是温念初的家么?
除了住在这儿的人,谁能在这九曲回肠的巷子里辨清方向?他不再费神张望,心念沉入精神之海,扬声唤道:\"温念初,出来带路。\"
温念初在前头走得熟门熟路,脚步轻快得像只惯于穿巷的猫,时而侧身挤过仅容一人的窄缝,时而抬手拨开垂到眼前的晾衣绳,转弯时甚至不用细看,脚尖轻点就拐进了更深的巷弄。
徐凌峰跟在后面,望着眼前盘根错节的岔路,终于忍不住开口:“这巷子怎么乱成这样?门牌看得人眼花缭乱。”
温念初闻言回头,嘴角噙着点笑意,声音里带着老住户特有的熟稔:“徐哥有所不知,这吉祥里啊,打我记事起就是这模样。早年是逃难的人搭棚子落脚,后来慢慢盖起砖房,哪有什么章法可言?”
他抬手点了点左手边一道被破旧藤椅挡去大半的暗巷,眼里闪着点促狭:“你瞧这条道,看着像死胡同吧?里头藏着三家呢。至于门牌,早些年丢的丢、换的换,后来大伙索性懒得管了——反正住这儿的闭着眼都能摸到家门口,外来人啊,没个引路人是真得在里头绕到天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