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三连忙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巧了,最后一辆刚擦好!您家囡囡坐,保准比轿子还稳,去年李府小姐去寒山寺,在车上绣的帕子都没歪过针脚。”
囡囡早扑到马车边,小手摸着黑色的橡胶轮,好奇地问:“阿爷,这轮子软乎乎的,不会被石头硌破吗?”
王老三笑着捏了捏轮胎:“这是橡胶的,比牛皮还结实!你坐上去试试,等会儿过巷口那道石缝,保准没感觉。”
张太太抱着囡囡上车,车座铺着靛蓝的土布软垫,垫子里塞的是新晒的芦花,坐上去软而不塌。
刚坐稳,车夫就扬了扬鞭子,马车缓缓驶离。
车轮碾过青石板的缝隙时,囡囡扒着车窗看街景,手里的糖人都没晃掉半块 —— 往日坐轿子去虎丘,晃得她直哭,今日倒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这边刚走,绸缎商李老板就骑着驴赶来了,驴背上还搭着两匹新到的杭绸:
“王老三,快给我备辆车去枫桥!价钱好说!”
王老三麻利地帮他把绸缎搬上车,车厢里铺着防潮的油布,还特意留了通风的小窗:
“您放心,这车走枫桥的碎石路,比您在店里铺的地毯还稳,布样要是再皱,我赔您一匹新的!”
李老板半信半疑地上车,马车刚驶过阊门的石桥,他就忍不住掀开车帘看。
车轮过桥缝时,车厢竟只轻轻晃了一下,手里捧着的茶杯,茶水都没洒出一滴。
等赶到枫桥的布庄,他展开样布一看,果然平平整整,当即就跟王老三约了往后半月的车:“以后送货,就认你家的四轮车!”
日头偏西时,车行又来俩穿长衫的秀才,手里攥着折扇,想租辆车游山塘街。
“往日雇轿夫,走不了半里就喊累,”
其中一个秀才摸着车厢雕的兰花纹,笑道,“这车倒好,能坐能看,还能在车里吟两句诗,比轿子自在多了!”
王老三给他们抱来一坛桂花酒,又递上两个青瓷酒杯:
“您二位要是想停,吩咐车夫就行,山塘街的藕粉圆子摊、糖粥铺,都能停在门口。” 俩秀才听得乐了,当即上车,马车慢悠悠地沿着山塘街走,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混着他们的吟诗声,飘得老远。
暮色渐浓时,出去的马车陆续回来,车夫们围在车行门口的小桌旁吃晚饭,王老三则在灯下算账,账本上记满了 “张府”“李布庄”“吴秀才” 的名字,每一笔都画着红圈。
刚算完,就有住巷尾的陈阿婆来敲门:“王掌柜,明早能给我留辆车不?我要去木渎看我孙儿,带了些新做的酱肉,可不能颠坏了!”
王老三笑着应下,把 “陈阿婆” 三个字写在账本最下面,抬头时,见月光洒在朱红的马车上,铜铃在夜风里轻轻晃着,心里头暖烘烘的,他知道,往后这苏州城里少不了四轮马车的营生,自己这一步,走对了。
顺达车行的铜铃响到第三十日时,王老三蹲在门槛上,盯着院里那五辆落了灰的二轮马车,突然拍了下大腿。
前几日算完账,账本上的红圈叠着红圈,连城西染坊都来订了包月车,现有的十几辆四轮马车早不够用了。
他得去寻源头,再多订些,顺便看看有没有新花样。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王老三就把大儿子王春喊到跟前,塞给他一串铜钥匙:
“家里车行你盯着,车夫老张的工钱别忘结,要是有熟客订车,记着优先给张太太、李老板这样的老主顾。”
王春刚点头,就见二弟王夏扛着个蓝布包袱跑出来,里头裹着几件换洗衣裳,三弟王秋则攥着个竹编小鱼篓,眼睛亮闪闪的:“爹,咱真能坐大邮轮去舟山?”
院门外早停了辆板车,拉车的是邻居阿福,见着王老三就笑:
“掌柜的,这二轮马车真要卖?我叔在乡下拉货,正缺辆车呢。”
王老三摸了摸二轮马车的木辕,这车子陪了他五年,如今却成了累赘,叹口气道:
“卖!你叔要是要,算他便宜些,三十两,再送他两斤茶油擦车轴。”
正说着,巷口的张阿婆挎着菜篮子路过,见着要卖二轮车,赶紧凑过来:
“老三啊,这车子还能拉货呢,怎就卖了?”
王老三笑着帮她理了理菜篮子里的青菜:
“阿婆,新的四轮车好用,这旧的留着占地方。您往后要去木渎看孙儿,直接去车行订车,比坐轿子稳当。”
一传十十传百,两个时辰,五辆二轮马车就被买主拉走了,王老三揣着卖车的银子,领着两个儿子往苏州码头走。
码头边早停着艘乌篷船,是去太仓的,再从太仓转乘去舟山的邮轮。
王夏晕船,刚上船就扶着船帮吐,王秋却扒着船舷看,见着水里的鱼群就喊:“爹!你看鱼!比家里的猫还大!”
王老三拍着王夏的背,递上块姜片:“忍忍,到了太仓换大邮轮就好了,那船稳得很。”
到太仓码头时,日头刚过晌午,远处停泊着一艘大船,船身上漆着 “安海号” 三个红漆大字。
码头上排队的人不少,有挑着货担的小贩,有背着包袱的渔民,还有几个穿绸缎的商人。
两天后,他们终于到了舟山码头。
码头边停着不少渔船,渔民们正扛着渔网往岸上走,鱼腥味混着海草的味道扑面而来。王老三领着儿子们找了家小馆子,点了三碗鱼丸汤,鱼丸弹得能蹦起来。
王秋连喝了两碗,连说 “比家里的肉丸子好吃”。
来不及休息,王老三就去打听去海防的航线。
馆子里的老板说:“去海防得坐‘通远号’,也是三天一班,今早刚走,得等后天。那船比‘安海号’还大,船上有卖南洋的椰子,你家小子肯定喜欢。”
王老三听了,当即就在码头附近找了家客栈住下,白天带着儿子们逛舟山街头,见着卖贝壳的就给小女儿买了串,见着卖海产的就买了两斤虾米,说要带回苏州给大儿子尝尝。
后天一早,“通远号” 果然到了。
这船比 “安海号” 还宽敞,舱房里铺着木板,还挂着布帘,能挡些海风。船上的伙计推着个小推车,车上放着切开的椰子,十文钱一个。
王秋吵着要吃,王老三买了一个,用竹子吸管插进去,王秋吸了一口,皱着眉说 “有点涩”,王夏却抢过去喝了大半。
船行到中途,甲板上突然热闹起来,原来是有渔民在卖刚钓上来的鱼,王老三买了一小块,让厨房帮忙烤了,撒上盐,吃起来鲜得很。
走了十天,“通远号” 抵达广州,稍作停顿,又过了五六天,他们终于抵达海防码头。
刚下船,王老三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