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秦淮河畔。
莺歌燕舞中,几艘又宽又长的平底江船在一处码头,缓缓靠岸。
与其他地方一样,这里也不乏好事者围观。
可这一次,当货物被扯掉雨布,运送上岸时,围观的人群纷纷瞪大了眼睛。
一辆辆乌黑锃亮的四轮马车,赫然出现在人们眼前!
车身线条流畅,车轮是罕见的深褐色实心橡胶,车厢外雕刻着缠枝莲纹,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一切的一切,与南京街头常见的两轮木轮马车截然不同。
“这是啥车?四个轮子还这么大,看着倒比官轿还气派!”
“这黑色车轮还有点软,究竟是什么材料?”
一个身穿长衫的儒生踮脚张望,手指着橡胶轮胎满脸好奇。
旁边,一个穿绸缎的商人子弟掏出折扇,轻摇着笑道。
“没见识了吧?这是海防来的新物件,叫四轮马车!”
“听说用了啥‘板簧’和‘橡胶’,走在路上比轿子还稳当。”
“马车?马车也有这样的?”
书生皱眉,紧紧盯着那黑亮的橡胶轮胎。
“这车轮倒是稀奇,既无木辐,又无铜箍,如何承得住车厢?”
商人子弟撇撇嘴,他虽然没去过海防,却去过舟山。
眼下,舟山已经有不少四轮马车了……
不一会,人群里挤进来几个穿着青色圆领袍的吏员。
他们是南京各部衙门派来的差役,眼神紧紧盯着马车,不时在纸上记录着什么。
负责押运马车的管事叫周明,早已在码头旁的空地上搭好了木棚。
他指挥着工匠,将马车推到棚下,又让人搬来几张八仙桌,摆上茶水点心,笑着对围观人群道:
“诸位老板,今日咱们海防商号带来新制的四轮马车,凡是有意者都能试乘,也让大家瞧瞧这新物件的好处!”
很快,木棚外就挤满了人。但为了让消息再发酵一会,以及准备马的时间,试乘时间,定在了一个时辰后。
消息像长了翅膀般传遍南京城。一会,来了几个身穿绫罗绸缎的达官显贵,他们大摇大摆加塞,旁人也纷纷避让,敢怒不敢言。
为首的是户部一个主事,王琼,他年近六十,患有老寒腿,胡吃海喝下还经常通风,因此虽然不算年长,稍有颠簸就直皱眉。
因此,他大多乘轿子,很少乘马车。
但见识了海防的鲸油灯与肥皂后,他对这个在陌生远方的城市,产生了浓厚兴趣。
“这四轮马车真如传闻中那般平稳?”
王琼扶着拐杖,目光落在马车底部的板簧上,那是一片片弧形的精铁,看着不起眼,却藏着关键玄机。
周明连忙上前搀扶:
“王大人您请上车试试,咱们这马车装了‘板簧’,就是为了减震。”
“您坐着走一段,保准比您的轿子还舒服。”
工匠掀开马车的锦帘,车厢内铺着厚厚的羊毛垫子,两侧设有小桌,桌上还放着青瓷茶杯,车顶悬着一盏琉璃灯,比寻常马车宽敞了近一倍。
王琼坐进车厢,工匠轻轻一抖缰绳,马车缓缓驶上码头附近的土路。
车轮碾过路面,王琼原本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
他端起茶杯,看着茶水几乎没有晃动,又伸手摸了摸车窗旁的扶手,感受着车身的平稳,忍不住赞叹:
“果然平稳!往日坐两轮马车,过个坑洼能把茶杯颠洒,这马车竟稳得跟在平地上走似的。”
“而且,里面空间竟然这么大!”
待马车绕着码头走了一圈回来,王琼下车时脚步都轻快了不少,当即对周明说:“这马车我要了!多少钱?”
“回大人,一辆马车百两银子。”
周明话音刚落,人群里就响起一阵抽气声。
寻常两轮马车不过二十两,这四轮马车竟贵了十倍!
王琼却毫不在意,捋着胡须道:“值!二百两换个舒坦,比轿子还好。而且车厢里加个小暖炉,冬日出行也不冷。”
王琼的爽快,让在场的有钱人动了心。
江南富商张万霖紧随其后,他做丝绸生意,常要带着样品拜访官员,寻常马车装不了多少货物,也不够气派。
有辆新车,自己肯定更加
“周管事,这马车能装多少东西?”
张万霖钻进车厢,左右打量着,伸手比划着车厢的宽度。周明笑着掀开车厢尾部的暗门:
“张老板您看,这后面能放两个大木箱,装百八十匹丝绸不成问题,而且车厢底板铺了软垫,绝不会压皱您的货物。”
“从这装,更加方便……”
张万霖当即让伙计搬来四箱丝绸,果然稳稳当当装了进去。
而且,车厢内还能坐下三个人。
他试乘时,特意让马车走了段石板路,即便如此,车身也只是轻微晃动,丝绸丝毫未乱。
“好!我要三辆!” 张万霖拍着车厢,兴奋喊道。
“魏国公大驾!闲杂人等避让!”
很快,一阵吆喝声从远处传来。
一队人马,飞马走来!
“是魏国公!”
围观的人们发出阵阵惊呼。
南京守备徐承宗,几年前,刚刚袭魏国公爵位!
徐承宗出身武将世家,性子豪爽,他骑马走到跟前,翻身下马,一上来就围着马车转了三圈,还伸手掰了掰橡胶轮胎。
“这轮子是啥做的?硬邦邦的却有弹性,比木轮耐用多了吧?”
到底是年轻人,徐承宗看到这新鲜的事物,兴致勃勃。
周明解释道:“这是实心橡胶,是一种树所流出来的东西,我家掌柜从遥远的大洋中寻得,不怕磕碰。”
“而且,走石板路也相对安静,再加上弹簧结构,减震效果绝佳!”
徐承宗听得兴起,直接跳上马车,让工匠赶着车往秦淮河畔的酒楼去。
马车驶过秦淮河大桥时,恰逢一艘画舫经过,画舫上的歌女看到这么一位贵公子,忍不住探头张望。
徐承宗笑着挥手,车厢内的茶杯依旧平稳,他不禁对赶车的工匠道:
“这马车好!比我家的还敞亮,以后赴宴,再也不用骑马颠簸了。”
到了酒楼门口,徐承宗跳下车,当即让人取来四百两银子:“两辆!一辆我用,一辆送给永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