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斛律光靠近,高澄厉声喝止:“斛律明月,你别过来!”
“大将军,您看见了,此奴窃财私逃,如何杀不得?”
大半夜解开绳缚,穿着自己衣服逃了出来,高澄也猜到了,东柏堂的密室,都被兰京窥破了。
他的心乱极了,是有千般该杀的理由,他却仍旧狠不下心。
尽管始终不愿承认,此刻却再无法自欺。
“我的人!”高澄近乎嘶吼:“自有我来处置!明月,退下!”
转而望向兰京,颤声问道:“你可还好?”
斛律光深吸一气,终是上马调转缰绳,在望一眼这两个人,愤然挥鞭而去。
四下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愣怔怔的看着,看着自家大将军竟为一个逃奴,这般无状。
翌日大朝会,朝廷论功行赏,对颍川之战诸将各有封赐。高澄又亲自启奏皇帝宽宥王思政之罪,示自己宽宏爱才之心。
崔季舒一心记挂着昨日太史对他私下所说的观星之言,一下朝,急急凑近高澄身边小声说着。
“昨日太史私下跟我说,言宰辅星这些日黯淡甚微,预言一月之内,必有变故!”
高澄几乎一夜没合眼,一心只想尽快回去补觉。
闻崔季舒的话,足下猛顿,回身望一眼身侧高洋。
故意扬大了声:“子进觉得这,一月之内会否有变故?”
高洋忙道:“长兄,不过是这些人无所事事,瞎编的胡言罢了,这些话切莫往心里去!”
“我倒是不会往心里去,若这天下大事,只需他们抬眼望星便能预言的,那还要朝中文武百官作甚?”
高澄重新疾走行路:“就是那李业兴起的先头,什么‘往必克,克后凶’,既然他说‘克后凶’,就让他自己去承这个‘凶’!”
崔季舒一听这话,心道不妙,连忙替李业兴求情:“大王,李业兴可是当世大儒,并无大过,大王若贸然杀他,只怕寒了......”
“既称大儒,就该一门子心思潜心学问!可他偏偏妖言惑众、岂非自取死道!”
高澄厉声打断,目光斜向高洋:“我便是要让这些闲人都看清楚了,少编排些虚妄之言来吓唬我!”
屋内,烛火摇曳。
高澄静默地注视着被梦魇纠缠的兰京。
“孩子,别伤害孩子……三郎,我三郎......大哥,对不起……”
见他陡然伸出双手,在空中胡乱地摸索着,嘴里喃喃道:“大将军,大将军……”
急忙上前抓住那只凌空乱抓的手。
“你放我走吧……”
兰京的声音尽是悲凉,心伤极至陡然转醒,泪眼朦胧,眼前烁着高澄的身影。
“你一心要回去,是为了你的孩儿?”高澄淡问。
兰京闭目不语,生生将涌到嘴边的苦水咽了下去。
“那你便好好养伤,等你伤好了,就走吧!”
兰京不可思议的睁眼盯着高澄:“真的?”
“你非要走,我又何必强留着你?”
他叹了一口气:“你始终觉得,我是那句谶言非要困住你。可我留你,又何尝只因谶言?”
说着声音越发低哑:“如今,我不敢再去见阿姝了,她狠狠踹了我一脚,踹得我胸口至今还发疼,都是我该受的。
我也反倒清醒,你走吧,走了一切便都了了!”
端过案头的汤药,递给兰京:“不过,你知道了我太多秘密,这药喝了......你便会......”
兰京接过汤药,只笑一声,仰头咕噜几口便喝下了。
“喝了会怎样?”
“唉,还能怎样!伤好得快些呗。”
两人相顾笑着。
高澄指尖忽然掠过兰京的前襟,在那衣料上捻了捻:“既醒了,就把它脱下来,拿去烧了!”
“免得你在外浑说,硬将你‘偷’去的说成是我送的......”
说完起身。
“那我真的偷到了吗?”兰京追问了一句。
高澄没有回头,只潇洒的说了一句:“还好意思问?姑且封你个‘天下第一神偷’吧,亏得我家底儿厚!”
兰京含笑看着他离去背影,缓缓执起衣领,触到鼻口处,又哑声哭了出来。
邺城街巷也开始传唱“百尺高竿摧折,水底燃灯灯灭”的童谣,却独独少了开头两段。
半个多月,燕子献已去了济安寺四回,秦姝心中由此生疑,燕子献可不像虔诚的信徒。
索性这次一路尾随,混入寺中,轻纱遮面隐在往来香客之间。
只见燕子献入寺后,并不礼佛,反而径直朝寺院后山行去。
那里颇为僻静,佛窟尚在开凿。
远远跟着,见他闪入一石窟中,轻轻伏在窟前四下张望,又将一竹筒塞入佛像后方缝隙,便转身出来。
秦姝急急避入相邻窟中,待他走远,立刻来到方才的佛像处探手摸索,果然触到那截竹筒。
拆开一看,里面只写着:“思见佳人!”
中计了?
秦姝刚出石窟,便见燕子献缓步迎来,端正一礼:“下官参见琅琊公主。”
“你早就知道?”
“公主日日相随,子献岂能不觉啊!”
如今已是打草惊蛇,秦姝四望,没看见旁人,不想与他过多纠缠,错身时只听燕子献道:“公主想看的,大概是这一封信吧?”
秦姝侧首,只见燕子献手中摊着另一竹筒。
自恃习武,劈手便夺过,却不料抽身不及,被燕子献一把拽住手腕,拉入了石窟。
秦姝反手刚拔出刀,口鼻却被他用一方软绢死死捂住。
浸了迷香的,奋力挣扎之际,只觉得浑身力气渐失,横肘向后击去,却犹如撞在铁壁之上。
燕子献的力气远超出她的预料,纵然身负武艺,此刻在迷药与绝对的力量压制下,也终究难以挣脱。
渐渐地,眼前开始恍惚,头晕目眩之间,最后一点力气也被抽散。
手指无力地垂下,竹筒滚到地上,人也失去最后一丝清明。
燕子献缓缓松开手,鼻息贴着她脖颈细细探闻,继而难以自抑地啃咬。
用牙碍事撕扯开碍事交领,露出细白锁骨。
喉间喃喃滚出压抑多年的渴叹:“阿姝......你本来就是我的妻子!”
看着洞窟中佛像低垂着悲悯。
几乎疯魔:“就让这佛陀见证,你我的洞房花烛!”
俯身狠狠贴上梦中才能触碰的那双唇,犹自不敢相信,朝思暮想的女人如今真在怀中。
手颤颤探入破领,触到温软再难抑制,他急切地扒解开她的衣带。
起身急切褪去自己的衣袍,却冷不防被一股狠力猛然掼出,整个人重重撞在石佛之上。
“呃啊——!”燕子献吃痛闷哼,抬头只见斛律光疾步奔至秦姝身前。
“斛律光?!”
眼见情势骤变,燕子献强忍痛楚,趁机向外急逃。
斛律光无暇他顾,解开自己外袍,俯身将秦姝披裹严实。
连声低唤:“阿姝?阿姝……!”
只将秦姝稳稳抱起。正欲离去时,目光忽瞥见地上落着一枚竹筒,俯身拾起纳入怀中,不再有片刻迟疑,护着她急步奔出石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