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丰洛吓得一激灵,边回头,边提着裤子。
陪着一脸讪笑:“唐都护......”
“问你话呢,大将军说好打十板子就够了,你们方才是在干嘛?”
“我们......”
唐邕睖着所有人,也不知道这帮人是否也是被高洋收买。
自寻了个台阶坐下:“该打便打,大将军吩咐了,执杖完,人由我亲自送回去。”
“诶,好好......”
薛丰洛接过旁人递来木杖,正要下手。
只听唐邕补道:“大将军特别交代,薄杖轻打!”
“好嘞!”
兰京听在耳里,松了口气,到底不是高澄的意思,到底他还是关心自己。
纵然是身上挨着板子,却只是耸着肩,近乎癫痴的笑着。
绳子甫一解开,他膝头一软便要栽倒。
唐邕一步跨上,将人捞起顺势打横抱起。
径直将他带入东柏堂,此时屋内的狼藉早已收拾妥当,但却空荡荡的。
“为何带我来这里?”
唐邕依旧沉默,只将他按在榻上,用一道粗韧的绳索将其手脚牢牢捆住,确认他挣脱不开,方才转身退出房间。
过了许久,外头的天色早已沉透,屋内烛火昏黄。
兰京被心胃间的绞痛折磨得意识昏沉,恍惚听得门轴轻响,一道身影进来。
他挣扎着抬眼,朦胧视野中,真的是高澄来了。
他已沐浴更衣,微潮的乌发并未束起,一身宽松的白缎寝衣,褪去了白日所有凌厉,是他钟爱的那一份慵懒绝艳。
高澄右手拎着一只枣漆食盒,默然走到榻边置好。
从中端出一碗浓黑汤药与一碗白稠米粥。
他知道兰京胃疼的毛病,吃也只能吃点这个。
先在榻边垫了软垫,而后俯身,手臂穿过兰京腋下,将他扶起坐稳后。
才在榻边坐下,亲自舀起一勺汤药,仔细吹温了,递到兰京唇边。
两个人皆是无言。
兰京微怔,终是含笑张口咽下。
苦涩药汁入喉,却觉不出味。
喂完药,高澄又取过一旁温热的湿毛巾,极细致地为他拭去额间冷汗,连指尖都一一擦净。
“本将军亲自这般服侍你,可好些了?”
“好多了!”兰京溢出涩笑,却不由自主淌着泪。
“呵!”高澄看着他这副模样,没好气地嗤笑一声,又轻叹了一息。
屈指不轻不重地砸了下他肩头:“给我句准话,保证不再动手,我便给你松绑!”
兰京摇了摇头,复又点头,哑声笑道:“放心,眼下便是再想揍你,也没那份力气。”
“你还敢想......”
高澄怨了一嘴,
俯身替他解开了手上绳索,从案上端过那碗温热的米粥,塞进兰京手里:
“真拿你没法子,粥可得你自己吃了,我懒得喂。”
看着兰京接过碗,压抑不住的心底埋怨和困惑:
“自己有心下痛的毛病,就该好吃你的东西,无无缘无故跑来我这里发这场疯,将我折磨了一顿,算什么?”
说到此,脸涨得绯红。
“现在外头没有旁人,说吧,今日究竟为何?”
高澄以为,大概是白天没给兰京机会说太多,才屏退众人打算好好问个清楚。
兰京舀着自顾吃着,温白粥入腹,舒服多了,没去搭理高澄这句话。
高澄又叹了一嘴:“我如今在阿姝那里百口莫辩,在你这里......唉!”
兰京手顿了顿,终于抬眸盯着高澄。
“兰固成,今天可的话说明白,你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还是说......当真有人指使你来杀我?”
这才是高澄做了这许多,最终想问的话。
兰京却不答,直接手腕一抬,将那碗粥递回到高澄面前,直视着他,眼底带着一丝疲懒又挑衅的光:“喂我吃完。”
“你......”高澄一时愣住,满腹的追问和埋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要求堵了回去。
看着床上人苍白的脸和执拗的眼神,竟气极反笑,咬着后槽牙挤出一个字:“......好!”
将一勺粥喂到他唇边,却在兰京即将含住的刹那,手腕灵巧一转,故意逗弄收了回来。
兰京吃了个空,不恼反笑。
一把抓住他手腕,就着这个姿势将勺前拉,倾身衔住勺子,缓缓将粥抿入唇间,目光却始终盯着高澄,无声暗示着。
高澄嗤地笑出声,戏谑道:“别闹了,快吃。”
兰京这才松开手,慵懒地靠回软垫:“那......你好好喂。”
高澄在碗里搅了搅粥,继续喂着:“也就你敢这么支使我,要是换旁人这般无礼,我直接将他下锅煮咯。”
“呵,”兰京轻笑,“今日你不就叫骂着要将我下锅煮了吗?”
“是你对我用强!”高澄语气一沉,面上邹然红晕:“我自然恼怒......我可是大将军!”
“但罢了,予你一次又不是不行!”
高澄手中勺子渐渐停了,似做了决断:“不过......自此以后就断了吧,就当今日两清了!”
兰京没有意外,从高澄手上轻轻接过粥:“好啊,那就放我回梁国吧,不声张的!”
“再过两个月!待我确认萧绎与萧詧之间与谁结盟,再送你去投奔,你的性命也能无恙......”
“我现在就要走。”兰京冷声打断:“我不管你跟谁结盟,我现在就要回去,我自有我的安排!”
纵使不知能否救出嫂嫂侄儿,但唯有奋力一试,他才能问心无愧。
而留在高澄身边,要实现这个目的,他唯一的选择就是杀了他。
可他根本做不到!
高澄眼神陡然一沉:“你的安排?你有什么安排?”
兰京被问得一怔,面对高澄示好泄了防备,脑袋急速一转,只道:“我......我是想去高州,投靠我叔父!”
“你叔父?”高澄眼眸仍紧紧盯着兰京:“高州?那般遥远之地?”
“离得北地,离得建康越远,方能彻底远离是非,求得真正的安稳,难道不是吗?”
“当真要去那么远?”高澄语气又不自觉放软了下来,似乎有些不舍起来:“如此一来,往后怕就是......相见无期了。”
说着,已然握住了兰京的手。
兰京欣然一笑。
“那自然得多留些日子,再过两个月?”
兰京脸上笑意骤然冷却,甩开高澄的手:“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我说现在走,就必须现在走!等两个月?等什么?
是等你登基以后吗?你千方百计留我,就是因为那句谶言吗?”
被说中心思,高澄脸上红白交错,一把夺过兰京手里的粥碗,没好气地掼在案上:“好心全当喂狗了,别吃了!”
“说,谁指使你来杀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