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口已经持续将近一个时辰,情势紧急,若不能及时填堵,只怕整个大坝顷刻之间便会崩塌。
高澄在帐中久等,传来的却始终是决口未能堵上的消息。
他已经按捺不住,这才打算亲自监工。
秦姝心头一紧,来不及多想,便跟了上去。
沈娘在她身后扬声问道:“诶,你不学编笼了?”
见她脚步未停,又追了一句:“腿不疼啦?”
接连两声询问都石沉大海,眼看那秦姝是径直朝着高大将军行队追去,不由摇头失笑。
喃喃打趣:“别是看上了高大将军吧?”
高澄疾步赶至决口处,高岳等人见状急忙迎上:“大将军!此处危险,堤口随时扩张崩塌,还请您速速退后!”
高澄未理,侍从接过眼神示意,忙上前置简易木榻,伺候他入座。
“这么久还没堵上决口,我当在此亲自督视!”
伞盖异常醒目,城楼上的王思政一眼望见,急令道:“那必是高澄无疑,速速放箭!”
“这……”骆训面露难色,“王将军,他们都未在射程内啊!”
“即刻派人潜上离他最近的土山,暗中偷袭,务必隐秘迅速!”
“诺!”骆训立即率数十兵士,自城楼架起木踏板搭上土山,向上攀去。
高澄望着河工将沙袋与石块混装入笼,不由颔首笑道:“这法子倒是巧妙。先前石料短缺,也是如此填堵的?”
高岳道:“此前未用过这个办法,是方才杜先生献策,这才初次施行,确有成效!”
他将功劳推给杜弼,实则是怕被高澄斥责他连妇人都不如。
“诶?”杜弼微微一怔,见了高岳眼神,也就不说话了。
高澄也没什么话,目光微沉,只觉得这帮人先前筑坝攻城定是未尽全力。
突然,一阵箭雨堪堪袭来,几名正要将笼推入决口的河工应声坠入决口。
“敌袭!”
“快放箭!”
“掩护大将军后撤......”
盾兵瞬时将诸将掩护在护盾后,舍乐等人挡在高澄身前,拔刀护卫。
可西人虽登上土山放箭,却仍未算准距离,箭矢纷纷落在离高澄半丈开外。
王思政在城楼上望见这番情景,攥紧拳头重重一叹。
“打草惊蛇了!”
而土山上,一边弓箭手急道:
“都督,箭程不够!得须翻过土山,再往前逼近才能射中!”
骆训刚探身观察,东魏军箭矢亦如疾雨袭来。
高岳盾下高声下令:“弓箭手速速登船,向山上放箭压制!护决口工事......”
同时劝道高澄:“大将军,敌军放箭,还请撤出堰下躲避!”
他却面不改色,依旧稳坐于伞盖之下,见一众河工畏缩不敢再近决口,怒道:
“不必管我!”
起身对着一众河工呵斥:“谁准工事停滞的,还不上前去堵决口?”
刚刚扔下沙袋后撤的河工,只得硬着头皮再次涌向决口装石,却接连中箭坠入湍流之中。
后续负土而来者见状更是畏缩不前。
再往后百步外,秦姝排着人流艰难前行,心中焦急万分,仍未望不见高澄身影。
此时又有士兵回流,厉声呵斥:
“让开!快让开!”
“让开道来,让我等登船......”
将河工们向堤边驱赶,队伍逼近泊船之处,开始踏着跳板登船。
如此人群更挤,秦姝再想往前,已是寸步难行。
前方踟蹰的河工生生堵着路,又有一众兵将拥着高澄身侧,后面的扛着沙袋河工在士兵压迫下又不敢退后。
高澄见状,再顾不得身份,上前拽这一河工,连推带踢将他们赶向决口:
“都杵在这里等死吗?给我滚上去!快去把决口给我堵住,立刻......”
大将军都如此了,一个个河工又才开始往前。
杜弼急忙上前,拉着高澄往后引:
“大将军,此等杂务岂需您亲自动手!
眼下乱箭流矢,还请您暂退堤坝以策万全。”
此时督工兵也不敢怠慢,对于河工也开始徒手往前拽,分开退者与进者各道,仔细督促起工事。
“快,快!”
东魏舰船靠近土山放箭,西人不敢再轻易冒头,箭雨攻击也暂停了下来。
“都督,趁着高澄未远,卑职愿领一队前突,若能一箭射杀高澄,纵粉身碎骨,也算全了王将军知遇之恩!”
骆训犹豫之下,重重颔首:“好!”
高澄此时稍稍按平心中怒气,转身重回伞盖下正欲落座,仍打算继续督视工程。
此时赵道德拨开一众护卫上前拖住高澄臂膀往后退:
“大将军,箭头有铁无眼,不会避王,不宜久留此地,请速随末将移步!”
高澄只觉臂上一紧,身子单薄轻巧,不待他回答就被赵道德带出华盖。
还未站稳,只听身后惊呼起,土山后翻出数十西魏军,生生迎着船上箭雨扑下,手中弓弦连响。
高澄急退不过数步,十数支箭已密密匝匝穿透伞盖,钉入榻上,最近一箭,距他靴尖最多不过十寸!
至此才知险恶,只得随着赵道德引护继续后退。
随着船箭攻势,土山冲出迎坡的西人皆应弦坠倒。
王思政急令道:
“你再带一百人,速去支援骆都督!既已打草惊蛇,不必再冲下山去。
就借土山垛掩蔽,扰敌施工,绝不可让他们把决口堵上!”
秦姝终于拨开人群,挤得近了些。
一眼望去,只见前方伞盖木榻都是密密麻麻的箭头,心猛然一颤。
左右寻视,高岳杜弼已经纷纷后撤,李希光指挥着箭船。
一时之间竟未发现高澄身影。
未及多想,就要冲上前去。
突然,一只手猛地拽住了她胳膊。
蓦然回首,正撞上高澄惊愕眸光。
“阿姝?!你怎么会在这里?”
“子惠!”
四目相对,却来不及多说。
“先离开这儿!”
高澄直带着她,往回在撤出几步,直至敌方射程难袭。
与秦姝仍未来及得说话。
高岳等人已经簇了过来:“大将军,您没事儿吧?”
“无碍!”
高澄剥开遮挡,抬眼望向敌军借着土山剁掩护,仍是箭雨如下。
心知,王思政是想趁机阻止他们决口施工,且民役畏死,必须及时想个更好的法子。
“就算城上箭如雨下,但堵堰工事也绝不能停,否则整个大堰溃决,一切就前功尽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