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抵达林府时,元月初三的朝阳正爬上檐角,将昨夜爆竹的红屑映照得格外鲜艳。
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特有的硝烟味,与厨房飘出的年糕香气交织在一起,构成了年节特有的氛围。
一队宣旨官员在晨曦中踏进林府大门,为首的内监手持明黄织锦圣旨,步履沉稳。林府上下早已跪迎在庭院中,林暖跪在最前面,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内监特有的尖细嗓音在清晨的空气中格外清晰,“赐林暖为安禾乡君,五井村并周边东梁山赐林暖,五井村百户为林暖食讫...”
每一个字都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林暖心湖中激起层层涟漪,当“安禾乡君”四个字清晰入耳时,她心头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猝然撞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攥紧袖口,指尖在微凉的晨风中轻轻发颤。
这份突如其来的殊荣让她有些恍惚。
安禾乡君,不仅是朝廷对她个人的认可,更意味着与皇室之间那道微乎其微却又实实在在的联系。
她本心只愿偏安一隅,低调行事,静待花开花落,然而,陈行宁的官阶步步高升,早已注定她无法永远置身事外。
只是她未曾想到,这份“殊荣”会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突然。
圣旨继续宣读,对林堂、陈行宁的任命接踵而至。
林暖能感觉到身后林堂的呼吸明显加重,而跪在稍远处的陈行宁,则始终保持着文臣特有的沉稳。
圣旨宣读完毕的瞬间,整个林府仿佛被点燃了一般,瞬间沸腾起来。
三婶第一个冲上前来,紧紧攥住林暖的手,眼眶泛红,激动得半晌说不出话,这位不善言语的农妇人,颤抖着嘴唇说道:“暖儿...我们林家,真是...真是沾了你的光啊!”
林暖能感觉到三婶粗糙的手在微微发抖,回手握住她,让她安心。
从前,看着林一丰、周越等人在外风生水起,银钱丰厚,而自家林堂却终日埋头田地,三婶未尝没有过一丝埋怨,心里觉得林暖这个做姐姐的未曾尽力提携。
直到此刻,她才恍然明白:林暖不是不重视,而是在为弟弟铺设一条更踏实、更长远的路。
“二姐...”林堂站在人群中央,黝黑的面庞因激动而泛红。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青年,此刻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他上前一步,向着林暖深深一揖:“林堂能有今日,全赖二姐栽培。”
林暖伸手虚扶,温声道:“这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
她记得林堂刚跟着老父亲和三叔学习农事时的青涩模样,记得他为了改良稻种在田间日晒雨淋的辛苦,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
连一向沉静的妹妹林阳,此刻也眼含泪光,轻轻握住林暖的另一只手:“二姐,我真为你高兴。”
在学堂读书的林贵和林开也赶了回来,两人围着林暖和林堂,兴奋地议论不休。
“三哥成了家里第二个官身!”
“二姐更厉害,那乡君可是皇亲国戚才有的尊号!”
“真是祖宗保佑啊!”
林二虎和林福、春丫等人自是高兴万分!
这一日的林府,处处张灯结彩,觥筹交错,笑语喧阗,洋溢着热闹与荣光。
厨房里飘出烹羊宰猪的香气,酒窖里抬出一坛坛陈年佳酿,林氏众人一个个兴奋不已!
喜庆的欢宴持续到深夜,但次日清晨,林暖已经开始了紧张的进京筹备。
正厅里,林暖与陈行宁、林堂等人围坐商议。晨光透过窗棂,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黄翠身怀六甲已五月有余,实在经不起长途颠簸。”三婶抱着珍姐儿首先开口,语气中带着担忧。
她身边的黄翠轻轻抚摸着隆起的腹部,眼中既有对丈夫的不舍,也有对当前稳定生活的眷恋,还有对未出生孩子的母爱。
“我需得留下照料她和珍姐儿。”三婶继续说道,目光转向林暖时带着歉意,“暖儿,小堂这次怕是得辛苦你了。”
林暖点头表示理解:“三婶留下照应家里,我也更放心些。”
林阳刚归家不久,越州宴也需要她,而陈行宁身负越州要务,更是不能擅离。
几番商议,最终决定让林贵同行,林贵这两年在越北学堂读书,现在也能识文断字,又跟着陈行宁上京赶考过,对京中情形相对熟悉。
人选既定,接下来的几日,林府上下都沉浸在忙碌的准备工作之中。林氏的工作由林福、卢江明两人主持,遇事不决由陈行宁决断。
林暖又亲自从“瑞”字辈的少年中,精心挑选了瑞平、瑞和二人作为林堂的随从。这两个少年都是她看着长大的,习武数年,在越北学堂也未曾落下文事,既能护卫安全,也能处理杂务。
“你们跟着三爷进京,凡事要多长个心眼。”林暖嘱咐道,“京城不比越州,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
瑞平、瑞和单膝跪地:“定不负夫人所托!”
林堂看着这两个精干的少年,心中感激不已。他知道,这是二姐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
林暖身边的安排更是细致,冯雨因刚有孕不便随行,她便带了绿屏。
绿屏原是京都卢府管家所赠,一开始心里头还有些野心,慢慢地野心也没了,还羡慕黄翠得很,到底也算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
前些时日,秦云飞已代秦安向林暖提亲,绿屏自己也点了头,婚事已定。这次带她进京,也算故地重游。
此外,林暖又调了瑞霞、瑞琪和瑞月三个大丫头到身边伺候。这三个丫头各有所长:瑞霞心思缜密,瑞琪会些医术,瑞月则擅长梳妆打扮。
再配上数名武堂出身的护卫,一支精干的进京队伍便算是组建完成了。
出发前夜,月光如水银泻地,将庭院照得一片澄明。
陈行宁将一枚温润的玉佩塞进林暖手中:“阿暖,这枚玉佩你带上,万一有些用处。”
“嗯。”那年临安巧遇,越州款待的几位贵人,虽不明确身份,到底也是认识的,她轻轻点头,将玉佩小心收好:“家里就拜托知远了。钰夏还小,爹爹年事已高...”
“放心。阿暖,可得行路当心,别急着赶路……”陈行宁对妻子的暂别充满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