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苏澈忽然仰起小脸,对着陆远的背影大声说:“大哥哥,你别欺负我姐姐!姐姐是为了保护我!”
稚嫩的声音在林间显得格外清脆。
陆远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苏婉儿吓了一跳,赶紧捂住弟弟的嘴,紧张地对陆远道:“前辈,小澈他不懂事,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她生怕陆远一个不高兴,就把他们姐弟俩扔在这荒山野岭。
空气凝固了几秒钟。
陆远才重新迈开步子,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小子,记住了。保护人,光靠嘴是没用的。你姐姐要是真有本事,还需要在我面前演戏?”
苏澈被噎了一下,小脸憋得通红,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苏婉儿心中五味杂陈,既有被戳穿的羞愧,又有一丝莫名的酸楚。她拉着弟弟,默默地跟在后面,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又走了一段路,周围的景物开始变得诡异起来。
林间的雾气不知何时变得浓郁,白茫茫的一片,能见度不足五米。那些树木的轮廓在雾中扭曲、变形,像是张牙舞爪的鬼影。
更奇怪的是,苏婉儿仿佛听到了阵阵熟悉的呼唤声。
“婉儿……我的女儿……”
那声音,分明是她早已过世的母亲!
苏婉儿浑身一震,猛地停下脚步,难以置信地循声望去。
浓雾深处,一个温柔的身影若隐若现,正朝着她招手。
“娘?”
她失声喊道,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姐姐,你怎么了?”
苏澈拉了拉她的衣角,不解地看着她。在他的视野里,前方除了浓雾和陆远的背影,什么都没有。
可苏婉儿像是魔怔了一般,根本听不见弟弟的声音。
她松开苏澈的手,不顾一切地就要朝着那身影跑去。
“回来!”
一声冷喝如平地惊雷,在她耳边炸响。
紧接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从身后传来,将她猛地拽了回来,踉跄着撞进一个并不宽厚的怀抱。
陆远不知何时已经折返,一只手铁钳似的抓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嫌弃地按着她的后脑勺,将她的脸强行扭向前方。
“看清楚了,你娘长那副德行?”
他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浓浓的鄙夷。
苏婉儿被迫抬起头,视线穿过泪水,再次望向那片浓雾。
只见雾气翻涌间,那个温柔的“母亲”身影,脸庞正在迅速腐烂、融化,皮肤像蜡一样滴落,露出底下森然的白骨和蠕动的蛆虫,一双空洞的眼眶里,燃烧着两点幽绿色的鬼火。
“啊——!”
苏婉儿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吓得魂飞魄散,浑身瘫软地倒了下去,若不是陆远还抓着她,她已经瘫倒在地上了。
“没用的东西。”
陆远松开手,任由她滑坐在地,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区区一只连实体都没有的‘惑心魅’,就能把你吓成这样?”
他甚至都懒得再多看一眼那只怪物,只是不耐烦地朝着那片浓雾的方向弹了一下手指。
“啪!”
一声清脆的响指。
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法术光效,也没有任何气浪翻涌。
但随着这一声响指,那翻滚的浓雾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抹去,连带着那个恐怖的身影,一同烟消云散。
林间恢复了清明,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
苏婉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狂跳不止,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她惊魂未定地看着陆远,脑子里一片空白。
那是什么?
弹个响指,就把那么可怕的东西给……解决了?
“惑……惑心魅?”她颤抖着声音问道。
“一种低级得不能再低级的精怪,靠吸食生物的恐惧和悲伤为生。”
陆远百无聊赖地解释道,语气像是在说一只苍蝇,“最喜欢搞些你死去的亲人来找你之类的无聊把戏,屁本事没有,就爱恶心人。”
他低头瞥了一眼瘫坐在地、脸色惨白的苏婉儿,又看了一眼抱着妖丹、一脸懵懂的苏澈,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啧,带上你们两个拖油瓶,真是麻烦透顶。”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却没有真的转身就走,而是站在原地,似乎在等苏婉儿缓过劲来。
苏婉儿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双腿还在发软。
她走到陆远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声音里带着无法言喻的感激和后怕。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这一次,她是真的心悦诚服。
她终于明白,这个森林里的危险,远不止是看得见的獠牙和利爪。
若不是陆远,她恐怕已经成了那只“惑心魅”的养料,在无尽的幻觉中被活活吸干精气神。
陆远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行了,要谢就走快点,天快黑了。”
说完,他便再次转身,带头向前走去。
苏澈连忙小跑着跟上,经过刚才那一幕,他看陆远的眼神里,崇拜之情更盛了。
他觉得这个嘴巴很坏的大哥哥,就像故事里那些不出世的绝顶高人一样。
苏婉儿也赶紧收拾好心情,紧紧跟上。
经历了两次生死危机,她心中的那份坚定已经化作了磐石。
无论这个男人有多么古怪,多么毒舌,他都是她和弟弟唯一的生机。
三人又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工夫,前方的林木忽然变得稀疏起来。
一片极不自然的空地,出现在他们眼前。
这片空地足有百丈方圆,地面像是被天火焚烧过一般,呈现出一种焦黑的、琉璃化的质感,寸草不生。
更诡异的是,在这片焦土的正中央,矗立着一座三丈多高的祭坛。
祭坛由一种不知名的黑色岩石砌成,风格古朴而粗犷,上面刻满了扭曲怪异的符号,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邪恶气息。
而在祭坛的顶端,赫然悬浮着一颗人头大小的、漆黑如墨的珠子。
那珠子静静地悬浮着,却仿佛拥有生命一般,表面不时有暗红色的流光闪过,像是跳动的血管。
一股股肉眼可见的黑色雾气,正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源源不断地被它吸入其中。
就连一向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陆远,此刻也停下了脚步,半眯着的眼睛里,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感兴趣的神色。
他盯着那颗黑色的珠子,眉头微挑。
“聚阴敛魂,祭炼魔胎……嘿,在这穷乡僻壤,居然还有人玩这么复古的东西。”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那是一种猎人看到新奇猎物时的表情。
“有意思,这趟总算没那么无聊了。”
苏婉儿的脸色比刚才见到“惑心魅”时还要难看,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渗出的寒意。她死死地抓住苏澈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发颤,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前……前辈,这地方太邪门了,我们……我们还是绕道走吧?”
“绕道?”
陆远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为什么要绕道?好不容易碰上点能看上眼的东西,就这么走了,岂不是太可惜了?”
他的目光贪婪地在那颗黑色珠子上扫来扫去,那神情,不像是在看什么邪物,倒像是在打量一件稀世珍宝。
“邪门?小丫头,你懂什么。”
陆远伸出手指,遥遥点着那颗魔胎,语气轻佻地像是在介绍路边的野花,“看见没,那玩意儿叫魔胎,用成千上万的生魂怨气,再配上这地底下的阴脉煞气,一起熬个几十年上百年,才能养出这么个宝贝。等它彻底成型,要么能孵出个毁天灭地的大魔头,要么就能被人炼成一件绝世魔器。你说,这不比你之前碰到的那个只会装神弄鬼的垃圾精怪,要有意思多了?”
他每说一句,苏婉儿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成千上万的生魂?
毁天灭地的大魔头?
这些词汇每一个都像一把冰锥,狠狠刺进她的心脏。
她无法想象,究竟是何等丧心病狂之辈,才会做出如此残忍可怖的事情。
苏澈虽然年幼,但也听懂了大概,他小脸煞白,抱着妖丹的手臂收得更紧了,怯生生地问:“大哥哥……那、那珠子里面……是不是关了好多人?”
陆远闻言,竟然咧嘴笑了,那笑容在诡异的黑雾映衬下,显得有几分恶劣:“小屁孩,问题问得不错。不过不是关着,是嚼碎了,碾烂了,连骨头渣子都化成灰了,最后只剩下一点不甘心的念头,被吸进去当养料。懂了吗?”
这番恶魔般的解释,让苏澈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嘴巴一瘪,差点哭出来。
苏婉儿赶紧将弟弟搂进怀里,用手捂住他的耳朵,自己则用一种惊惧交加的眼神死死瞪着陆远。
这个男人,究竟是人是魔?
然而,陆远根本没理会姐弟俩的反应,他已经迈开步子,径直朝着那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祭坛走了过去,仿佛那里不是什么龙潭虎穴,而是自家的后花园。
“站住!”
就在此时,一声阴冷的暴喝从四周的密林中炸响。
话音未落,七八道黑影从林间的阴影中电射而出,稳稳地落在了祭坛的周围,将陆远和后方的苏婉儿姐弟包围了起来。
这些人全都穿着一身绣着血色骷髅的黑袍,身上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和阴煞之气,一看就不是善类。
为首的是个鹰钩鼻的中年男人,一双三角眼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他先是扫了一眼惊慌失措的苏婉儿姐弟,嘴角咧开一抹残忍的笑意。
“嘿嘿,正好,魔胎祭炼到了关键时刻,正缺新鲜的魂魄做引子,就有人自己送上门来了!这两个小娃娃神魂干净,正是上佳的祭品!”
他身旁一个瘦得像竹竿的教徒舔了舔嘴唇,贪婪地说道:“教主,那个女的姿色也不错,炼成炉鼎岂不更好?”
“闭嘴!”
鹰钩鼻男人冷斥一声,目光最终落在了场中唯一一个神色自若的人身上——那个正背对着他们,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祭坛符文的陆远。
这小子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被他们“血魂教”的人包围,居然连头都懒得回一下?这是何等的蔑视!
鹰钩鼻男人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小子,你是什么人?没听到本教主的话吗?给我跪下回话!”
陆远像是没听见一样,甚至还伸出手,在冰冷的祭坛石壁上敲了敲,发出“梆梆”的声响,似乎在判断石材的质地。
这种无视,比任何反抗都更让鹰钩-鼻男-人愤怒。他眼中杀机暴涨,厉声喝道:“找死!”
他猛地一挥手,身旁两名黑袍教徒立刻狞笑着扑向陆远,双手化爪,指尖弹出漆黑如墨的利刃,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直取陆远的后心和脖颈!
苏婉儿吓得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想中的惨叫和鲜血迸溅的场面并未发生。
只听“砰!砰!”两声闷响,像是拍苍蝇一般随意。
苏婉儿颤抖着睁开眼,随即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呆住了。
那两名气势汹汹的血魂教徒,此刻竟像是两滩烂泥般,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镶嵌进了左右两侧的地面里,只露出两个脑袋在外,双眼翻白,口吐白沫,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从他们出手到被制服,整个过程快到肉眼都无法捕捉。
而陆远,自始至终连身都未转,只是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
“说了让你们滚,非要上来找不痛快。”
他终于缓缓转过身,半眯着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刚被打扰了雅兴的愠怒,目光扫过剩下的几名血魂教徒,就像在看几只碍眼的虫子。
“那么,你们几个,是想排队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好让我省点力气?”
陆远的声音不大,懒洋洋的,像是刚睡醒的人在问早餐吃什么。
但这轻描淡写的话语,落在鹰钩鼻男人和剩下几个黑袍教徒的耳朵里,却比九天惊雷还要震撼。
排队一个一个来?
还是一起上?
这他妈是何等的狂妄!
何等的蔑视!
鹰钩鼻男人的三角眼瞬间缩成了两点寒芒,死死地盯着陆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