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的惊骇,正迅速被一种极致的羞辱和愤怒所取代。
他血魂教横行黑风山脉数十年,靠的就是凶残和诡秘,何时被人如此轻视过?
更何况是被一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毛头小子!
“好……好!好得很!”
鹰钩鼻男人怒极反笑,声音尖锐得像是夜枭啼哭,“小子,我承认,是我小看你了。你身上应该有什么护身法宝,或是修炼了什么诡异的体术吧?但你以为,凭这点微末伎俩,就能在我血魂教面前放肆吗?!”
他猛地一跺脚,一股暗红色的气浪以他为中心炸开,吹得地上的落叶和尘土倒卷而起。
他身上的黑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一股比之前浓郁十倍的血腥煞气冲天而起。
“教主威武!”
剩下的几个教徒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立刻齐声呐喊,眼神重新变得狂热而残忍。
“法宝?体术?”
陆远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他伸出一根手指,慢悠悠地摇了摇,“不不不,你们误会了。对付你们这种货色,哪里需要那么麻烦的东西。”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有些怜悯:“我只是单纯地……比你们强而已。强很多,很多。懂了吗?虫子先生们。”
“你找死!”
这句“虫子先生们”彻底点燃了鹰钩-鼻男-人的怒火。
他不再废话,双手猛地在胸前结出一个诡异的印诀,口中念念有词,吐出一连串晦涩而邪恶的音节。
“以我之血,祭告魔胎!血神之力,降临我身!”
随着他最后一个音节落下,那座古老的祭坛之上,血色的符文陡然亮起,仿佛活了过来。
一道道肉眼可见的血色能量丝线从祭坛上蔓延而出,像是拥有生命的毒蛇,精准地缠绕在了鹰钩鼻男人的身上。
“啊啊啊——!”
男人发出一声既痛苦又亢奋的咆哮。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黑袍被寸寸撕裂,裸露出的皮肤上爬满了蚯蚓般扭曲的血色纹路。
他的肌肉虬结,身高拔高了近一尺,双眼变得一片血红,再无一丝人类的情感,只剩下纯粹的暴虐与杀戮欲望。
一股远超之前的恐怖威压席卷全场,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起来,带着令人作呕的铁锈味。
“哥……哥哥……”
苏婉儿身后的弟弟吓得牙齿都在打颤,小脸煞白,死死地抓着姐姐的衣角。
苏婉儿同样面无人色,她虽然不懂修行,但也能感受到那鹰钩鼻男人此刻散发出的气息是何等的恐怖,那根本不是人类应该拥有的力量!
她心中涌起一阵绝望,下意识地想开口提醒陆远快跑,但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完了……这个怪物,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
然而,面对这地狱恶鬼般的景象,陆远却只是歪了歪头,脸上露出了一丝……嫌弃的表情。
“啧,搞这么大动静,还弄得一身血呼拉碴的,脏死了。”
他撇了撇嘴,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讲卫生的东西,“而且,你借来的这点力量,也太弱了吧?跟挠痒痒似的。”
“死!”
变身后的鹰钩-鼻男-人神智似乎已经不太清醒,他发出一声不似人言的嘶吼,庞大的身躯化作一道血色残影,携带着撕裂空气的音爆声,一拳轰向陆远的面门。
这一拳的力量,足以将一块百炼精钢砸成铁饼!
拳风未至,那股凌厉的劲气已经吹得陆远额前的发丝狂舞。
剩下的几个血魂教徒脸上露出了狰狞而得意的笑容。
在他们看来,这个狂妄的小子死定了!
教主借用了魔胎祭坛的力量,实力已经暂时提升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境界,别说是一个小子,就算是一支百人精锐军士,也会被瞬间撕成碎片!
苏婉儿更是吓得心脏都停止了跳动,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就在那砂锅大的血色拳头即将命中陆远鼻尖的瞬间——
时间仿佛变慢了。
陆远甚至连姿势都没变,只是慢悠悠地抬起了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对着那狂暴轰来的拳头,轻轻一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灵力对撞的爆炸。
只有一声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啵”声,像是指尖戳破了一个水泡。
然后,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匪夷所思的一幕发生了。
鹰钩鼻男人那足以开山裂石的恐怖一拳,在触碰到陆远那两根白皙修长的手指后,就那么……停住了。
他拳头上那足以腐蚀钢铁的血色煞气,如同遇到了克星般,发出“滋滋”的声响,迅速消融,化为青烟。
紧接着,一股无形的波纹从陆远的手指上传出。
“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响起。
鹰钩鼻男人的拳头,连同他的手腕、手臂、肩膀,再到他整个膨胀的身躯,都像是被风化的岩石一样,寸寸碎裂,化为齑粉,随风飘散。
从始至终,陆远的手指都没有移动分毫。
那个狂暴的、不可一世的、借用了魔胎之力的怪物,就这么在他一指之下,灰飞烟灭。
连一滴血都没有留下。
风吹过,扬起一阵尘埃。
静。
死一般的寂静。
剩下的五名血魂教徒,脸上的狞笑僵住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茫然。
他们的大脑已经彻底宕机,无法理解刚才发生的一切。
教主……呢?
那个强大的,不可战胜的教主呢?
怎么……就没了?
“好了,现在安静多了。”
陆远收回手指,吹了吹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将目光投向了那几个已经吓傻了的黑袍人。
“噗通!”
“噗通!”
“噗通!噗通!噗通!”
五名黑袍教徒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双腿一软,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他们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嚣张和狂热,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
每个人都拼命地磕头,额头砸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鲜血直流也浑然不顾。
“前辈饶命!神仙饶命啊!”
“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我们是猪!是狗!求前辈放我们一条生路!”
“我们再也不敢了!求求您,别杀我们!”
求饶声,哭喊声,磕头声混成一片,场面一度十分狼狈。
陆远皱了皱眉,似乎对这种噪音感到很不满。
“吵死了。”
他淡淡地吐出三个字。
下一刻,跪在地上的五名黑袍人身体猛地一僵,他们的瞳孔瞬间放大,然后整个人就像是被阳光照射的冰雪一样,无声无息地开始消融、分解,最终化作一缕缕黑气,消散在了空气中,连他们身上的黑袍都未曾留下。
整个过程诡异而迅速,仿佛他们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做完这一切,陆远就像是碾死了几只蚂蚁,脸上没有丝毫波动。
他转过身,不再看那空荡荡的地面,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了那座血色祭坛上。
“好了,碍事的家伙都解决了。”
他自言自语道,“现在,让我好好看看,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东西。”
他迈步走向祭坛,完全无视了身后那对已经石化了的姐弟。
苏婉儿缓缓睁开眼睛,她没有看到想象中的血腥场面,只看到陆远闲庭信步的背影,以及……空无一人的林地。
那些凶神恶煞的黑袍人,那个变成了怪物的教主,全都不见了。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可是,地面上那两个被镶嵌进去,至今还在抽搐的倒霉蛋,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血腥味,都在提醒着她,那不是梦。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看着那个背影,心中翻江倒海。
这……这究竟是什么人?
弹指间,强敌灰飞烟灭。这已经不是“强大”两个字可以形容的了,这简直就是神明!
是仙人!
自己和弟弟,究竟是遇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姐……姐姐……”她身后的弟弟拉了拉她的衣角,声音带着哭腔和颤抖,“那……那些坏人……都……都死了吗?”
“嗯……”
苏婉儿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然后拉着弟弟,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地挪到了那两个被镶嵌在地上的人旁边。
她蹲下身,看着这两个只露出脑袋,双眼翻白,进气少出气多的血魂教徒,心中再无半点恐惧,只剩下一种荒诞不经的感觉。
之前还让她感到绝望的凶徒,此刻却像两个被种在地里的萝卜,滑稽又可怜。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个白衣少年,此刻正像个好奇的工匠,伸出手在祭坛上敲敲打打,时而皱眉,时而点头,仿佛在研究什么稀世奇珍。
这种强烈的反差,让苏婉儿的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陆远没有理会身后的姐弟,他的全部心神都被这座祭坛吸引了。
祭坛由一种不知名的黑色岩石构成,入手冰冷,质地坚硬。
上面镌刻的血色符文并非涂料,而是某种力量沁入了石头内部形成的纹路。
这些符文复杂而古老,彼此勾连,形成了一个庞大而精密的阵法。
阵法的核心,也就是祭坛的顶部平台,是一个凹陷下去的血池。
此刻血池已经干涸,但那股浓郁的血煞之气正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聚阴、凝魂、养煞……真是个恶毒的阵法。”
陆远一眼就看穿了这阵法的用途,“用生魂和精血为养料,来培育某个东西……就是那个所谓的‘魔胎’吗?”
他的目光在祭坛上扫视,很快就发现了一些细节。
祭坛的基座部分,有许多细小的孔洞,似乎是用来引导能量流动的。
而整个阵法的能量走向,最终都汇聚于顶部的血池。
“不对,这阵法不完整。”
陆远眉头微皱,“缺少了最关键的核心阵眼,能量回路也是断开的……现在这个状态,顶多算是个半成品,强行催动,只会像刚才那个蠢货一样,被力量反噬,把自己撑爆。”
他伸出手,指尖萦绕着一缕微不可查的金色气流,轻轻点在祭坛的一个符文节点上。
“嗡——!”
祭坛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一道暗淡的血光一闪而逝。
“原来如此。”
陆远了然,“核心被藏起来了。这群人,是想在这里完成最后的仪式,激活整个大阵?”
他抬起头,环顾四周的密林。
“这么大的手笔,只是为了炼一个所谓的魔胎?背后的人,所图不小啊。”
就在他思索之际,一直被他忽略的苏婉儿,终于鼓起了毕生的勇气,带着弟弟,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前……前辈……”
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一丝颤抖和敬畏。
陆远闻声回头,这才像是刚发现他们一样,挑了挑眉:“哦?你们还在啊。怎么,不跑?”
苏婉儿被他问得一愣,随即俏脸一白,连忙拉着弟弟跪了下来:“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晚辈苏婉儿,这是我弟弟苏明,我们……”
“行了行了,别跪了。”
陆远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地上凉,我可不想等会儿还得费事给你们治病。起来说话。”
他的语气里没有丝毫高人风范,反而像是在嫌麻烦。
苏婉儿和苏明愣愣地站起身,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
陆远瞥了他们一眼,问道:“你们两个,怎么会跑到这种鬼地方来?采蘑菇?”
苏婉儿闻言,眼圈一红,悲从中来,哽咽道:“回前辈……我们是黑石城苏家的人。前些日子,城主府突然下令,征召城中十六岁以下的童男童女,说是……说是要祭天祈福。我父母不愿让我弟弟被带走,就连夜带着我们逃了出来,没想到……没想到还是被他们追上了……爹娘为了保护我们,已经……”
说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
“城主府征召童男童女?”
陆远摸了摸下巴,眼神微凝,“祭天祈福?呵,恐怕是给这座祭坛送祭品吧。”
他瞬间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所谓的城主府,八成也和这个血魂教是一丘之貉。
他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苏婉儿,又看了看旁边那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小男孩,忽然觉得有些头疼。
救了人,就意味着沾上了因果。
沾上了因果,就意味着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