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吴弘业果然出现在应天府衙。
张启将他带到李嵩面前时,他“扑通”跪下,呈上印信:“李大人,我是被逼的!周镳和沈棨是反贼,他们逼我伪造印信,想栽赃大人!我知道他们藏在江浦县的破庙里,您快去抓他们!”
李嵩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笑了:“吴大人早该想通了。不过,光抓他们还不够,你得写份供词,说明他们如何勾结倭寇,意图谋反——这样,我才能在皇上面前保你。”
吴弘业咬着牙答应了,却提出要回府学取“他们逼我做的假账”。
李嵩派了十个私兵跟着他,以为万无一失,却不知吴弘业在府学的砖缝里藏了封信,写明了黑沙洲的位置和李嵩的布防。
周镳和沈棨收到信时,已是深夜。
沈棨的伤还没好,却执意亲自带队:“黑沙洲的私兵都是精锐,我不去不放心。”他们带了剩下的八个缇骑,乘夜驾着渔船冲向黑沙洲。
岛上的盐引库果然藏在一个山洞里,门口有十二名私兵守着。
沈棨让缇骑用火箭射向山洞旁的干草堆,趁私兵救火时冲了进去。山洞里堆着如山的盐引,还有十几箱账簿,其中一本详细记录着李嵩如何将官盐卖给倭寇,每笔交易都有他的私章。
“找到了!”周镳举起账簿,忽闻洞外传来厮杀声。
沈棨往外一看,脸色大变:“是李嵩的主力!他还是发现了!”
原来吴弘业在府学故意拖延时间,被李嵩看出破绽,严刑拷打之下,他只字未提黑沙洲,却被李嵩从他的墨迹里看出端倪——吴弘业写供词时,笔尖总往东南方向偏,那里正是黑沙洲的位置。
山洞里的战斗异常惨烈,缇骑们为了保护账簿,一个个倒下。
沈棨用身体护住周镳,后背中了三刀,硬是撑着将账簿塞进一个浮桶,推下水去:“带出去……交给王大人……”
周镳看着他倒下,眼眶通红,却知道自己不能死。他抓起一把刀,冲出山洞,跳入冰冷的江水,借着夜色游向远处的渔船。
周镳带着账簿回到京城时,已是腊月二十三。
他浑身冻得青紫,闯进都察院时,王纪正在写年节的奏折。看到周镳手里的账簿和他满身的伤,王纪猛地站起来:“沈棨和吴弘业呢?”
“沈兄……牺牲了。吴兄被抓了。”周镳哽咽着,将账册呈上,“李嵩贪墨漕粮三十万石,私卖官盐给倭寇,还杀了至少五十个知情人,账册上都记着!”
王纪翻开账册,手抑制不住地发抖。
里面不仅有李嵩的罪证,还有他与兵部尚书、户部侍郎的勾结记录,甚至涉及前三年辽东东北军饷被克扣的大案。
“畜生!”王纪一拳砸在案上,“备轿,我要立刻进宫!”
腊月二十五,圣旨传遍应天:命锦衣卫即刻捉拿李嵩及其党羽,查抄所有家产,吴弘业由锦衣卫护送回京,加官三级。
当锦衣卫闯入李嵩府中时,他正在写“新年纳福”的春联,见了圣旨,手里的笔掉在地上:“不可能……我有兵部尚书做靠山,你们动不了我!”
查抄出的赃物震惊了整个应天府:黄金五万两,白银二十万两,绸缎三千匹,还有一箱箱从百姓那里抢来的田契、地契。
最令人发指的是,在他后院的地窖里,发现了十几个瘦骨嶙峋的百姓,都是当年举报他贪腐的人,被他关在地窖里折磨了数年。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李嵩被判凌迟处死,在应天府衙前的广场上执行。
百姓们提着灯笼赶来,看着这个盘剥他们三年的贪官被千刀万剐,有人扔去烂菜叶,有人哭着喊着亲人的名字——那些因他克扣赈灾粮而饿死的亲人,终于可以瞑目了。
吴弘业站在人群中,看着刑台上的李嵩,忽然想起沈棨。那个总爱摸着狼牙箭的兵部员外郎,曾说过“等查完案,要去辽东看看雪”。
他从袖中摸出半块染血的账册残片,那是沈棨最后塞给他的。
周镳走到他身边,递过一杯热茶:“王大人说,要在应天建一座忠魂祠,纪念那些为查案牺牲的人。”
吴弘业接过茶,看着远处的灯火,轻声道:“沈兄说得对,剥洋葱虽辣,剥到最后,总能见到底下的清白。”
寒风掠过广场,带着元宵的甜香,吹散了应天三年的阴霾。
远处的秦淮河上,画舫里传来丝竹声,那是百姓们在庆祝久违的安宁。
而在京城的都察院,王纪正翻开新的卷宗,上面写着“兵部尚书贪腐案”,朱笔落下的瞬间,檐角的铜铃又被春风摇响,清脆如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