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未亮,督察院外便集结了两百余名官员。他们身着统一的青色巡按服饰,背着行囊,神色肃穆。每两个人手中就捧着一份加盖了皇帝玉玺和督察院印信的《贪腐惩罚细则》公文。
陆锦棠亲自为他们送行:“诸位,此行责任重大,关乎国之安危,民之生计。陛下的信任,百姓的期盼,都在你们肩上。”
他目光如炬:“到了地方,务必将公文内容传达到每一个在编官员耳中,不得有任何疏漏!在乡镇驻点期间,要严守纪律,公正无私,接受自首,受理举报,仔细记录。记住,你们代表的是督察院,是陛下,是南陵国的法纪!”
“请院正放心!我等定不辱使命!”众官员齐声应道,声震云霄。
随后,队伍分批出发,车马辘辘,向着南陵国的四面八方而去。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晨曦微露的大道尽头,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即将在这片国土上激起层层巨浪。
而同一日的卯时,京南秦淮河码头。
吴弘业身着孔雀蓝盘领袍,带着“学政随员”周镳与“典籍官”沈棨,登上了挂着“礼部巡查”旗号的乌篷船。船尾的货舱里,缇骑们正将狼牙箭裹进绸缎,把账册夹在《论语》注疏里。
开船时,周镳望着岸边码头上挑着“李府”灯笼的家丁,忽然想起王纪的话:“查贪腐如剥洋葱,每层都辣眼。吏部的考语、兵部的军籍、礼部的祭田,哪处都可能藏着猫腻。你们三个,便是要一层一层,剥到见血为止。”
船篷外,沈棨正低声吩咐缇骑头目:“记住,粮库的账簿要看‘鱼鳞册’与‘实征册’的对缝,盐场的秤砣要校官衡——李嵩若敢动硬的,不必请示,先拿了人再说。”
吴弘业已翻开《学政须知》,在“祭祀仪注”旁批注:“可借祭孔之名,封锁府学档案库,查乡试录取名册。”
船渐入江心,周镳摸出李嵩的考语册,指尖在“才优干济”四字上重重一划。
江风卷着水汽扑进船窗,带着江南特有的潮湿,却吹不散三人眼底的冷光——这场由三个衙门拧成的查案网,已悄然撒向应天的官场。
半个月后,南陵县,青溪镇。
这是一个偏远的小镇,依着一条清溪而建,镇上百姓多以务农和渔猎为生。
镇衙不大,只有寥寥几名官员和衙役。往日里,镇太爷王有财虽不算勤政,倒也过得去,百姓们对官场之事不甚了解,只知道每年要交赋税,逢年过节给官差送些东西,日子便也算安稳。
这日午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小镇的宁静。
三匹快马停在镇衙门口,马上跳下三名身着青色巡按服饰的官员,为首一人年约四十,面容刚毅,正是督察院派往青溪镇的主负责人,姓周,名讳周正。
王有财正在后堂午睡,被衙役叫醒,得知是京城督察院的大人来了,吓得一个激灵,连忙披衣出来迎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不知几位上差驾到,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快请进,快请进!”
周正却不看他的笑脸,神色严肃地亮出手中的公文:“王县令,本官是督察院派来的巡按周正。奉陛下旨意,特来传达《南陵国贪腐惩罚细则》,并在此驻点一个月,受理自首与举报。”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几分:“请王县令立刻召集青溪镇所有在编官员,包括各里正、甲长,半个时辰后,在镇衙前的空地上集合,本官要当众宣读公文!”
王有财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心里咯噔一下。
督察院?贪腐惩罚?还要召集所有人?他最近几年借着征收赋税和办理户籍的由头,确实捞了不少好处,难道朝廷要动真格的了?
“是,是,下官这就去办,这就去办!”王有财不敢怠慢,连忙吩咐衙役去通知。他一边擦着汗,一边小心翼翼地问:“周大人,不知这……这惩罚细则,是何等章程?”
周正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半个时辰后,你便知道了。”
半个时辰后,镇衙前的空地上,稀稀拉拉地站了二十多个人,都是青溪镇的大小官员。他们交头接耳,神色疑惑,不知道这位京城来的巡按要做什么。
周正走上临时搭起的高台,展开手中的公文,目光扫过众人,朗声道:“奉陛下旨意,现将《南陵国贪腐惩罚细则》昭告于众!凡南陵国在编官员,贪墨公款、克扣粮饷、收受贿赂者,依数额大小,判处以下刑罚……”
他一字一句,清晰地宣读着。从十两银子的杖责,到万两以上的斩立决,每一条都如重锤般砸在众人的心上。
台下的官员们脸色渐渐变了。一开始还有人不以为然,觉得不过是京城来的官样文章,可听着听着,冷汗就下来了。
这刑罚,也太严苛了!
尤其是王有财,双腿都开始打颤。他粗略一算,自己这几年贪墨的银子,少说也有上千两,按这细则,那是要流放的!
“……以上,为贪腐惩罚制度。”周正宣读完制度,又接着宣布,“陛下有旨,给尔等一个月的自首期限。自今日起,一个月内,主动到本官驻点(镇衙西侧厢房)自首者,所犯罪行,降一级处罚。”
“若举报他人贪腐,经查证属实,举报者自身若有贪腐行为,在自首降一级基础上,可再降一级处罚;若举报者清白,则赏银五十两,并记录在册,作为日后升迁依据!”
“本官与两名同僚,将在青溪镇驻点一个月,每日辰时到申时,受理自首与举报。一个月后,督察院将开始全面调查,届时查实者,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周正的声音在空地上回荡,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