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锦棠走出天启殿时,秋阳正烈,却驱不散他心头的凝重。
皇帝的信任与托付,如千钧重担压在肩头。他很清楚,这不仅是一项差事,更是一场战争——与遍布朝野的贪腐势力的战争。
他没有丝毫耽搁,立刻赶往督察院。
督察院位于皇城西侧,是一座不算起眼的院落,与其他部衙的恢弘相比,显得有些简陋。往日里,这里的官员大多清闲,偶有弹劾,也多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陆锦棠踏入院门时,几个正在闲聊的官员看到他,先是一愣,随即慌忙行礼。
“见过摄政王!”
陆锦棠点点头,神色严肃:“都到正厅集合,有要事宣布!”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片刻后,督察院上下大小官员三十余人,悉数聚集在正厅内。他们看着这位新任的院正,眼神各异,有好奇,有敬畏,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忐忑,只有少数几个三年前就是陆锦棠带着的督察院,眼睛亮起了光,开始准备摩拳擦掌,大显身手。
陆锦棠站在厅中,目光扫过众人:“陛下有旨,命本官执掌督察院,即日起,彻查全国贪腐!”
一句话,让厅内瞬间安静下来。
“陛下之意,绝非虚言。”陆锦棠加重了语气,“从今日起,督察院上下,取消所有休假,全力投入此事!”
他随即开始布置任务:“李主事,你带人立刻整理历代贪腐案例及刑罚,结合当前国情,草拟一份详尽的惩罚制度,务必于今日日落前呈给本官,本官审阅后,即刻呈陛下御批!”
“王御史,你负责清点督察院人手,并拟定一份下乡名单。全国共一百二十八个县,每个县至少派驻两名官员,一名主负责,一名辅理。人选要精挑细选,务必是清正可靠、能吃苦、有担当之人!若人手不足,即刻拟文,向吏部调取人手!”
“赵经历,你带人准备公文。待惩罚制度陛下御批后,立刻誊抄百份,每份都要加盖督察院印信,并准备好请陛下用印的文书。同时,备足车马、盘缠、文房四宝等下乡所需之物!”
一道道指令清晰明确,有条不紊。陆锦棠虽初掌督察院,却显露出极强的组织能力和决断力。众人不敢怠慢,领命后立刻行动起来,整个督察院瞬间从往日的沉寂变得忙碌而高效。
陆锦棠则坐镇正厅,一面审核李主事送来的草案,一面听取各方面的进展汇报。他深知,时间紧迫,皇帝要的是雷霆之势,容不得半点拖沓。
同时,他和礼部,吏部,兵部尚书打好招呼,让他们一个时辰内,给他一个从各个部门借调的人员名单,并说明其优点和被选中的理由。
正午时分,秋老虎晒得大家昏昏欲睡。
督察院院左都御史王纪捧着密旨踏入会极门时,檐角的铜铃正被秋风摇得发响。
半炷香之后,吏部文选清吏司主事周镳、兵部职方清吏司员外郎沈棨、礼部仪制清吏司主事吴弘业,这三个分属不同衙门的官员,被各自的上司以“钦点差遣”为由,领着选拔出来的人员,一起进了督察院西侧的小院。
“周主事主管官员考成,沈员外掌舆图军籍,吴主事熟典章仪轨——三位各司其职,却要同办一案。”王纪将密旨副本推到三人面前,宣纸上“查办应天巡抚贪墨案”九个朱字洇着墨痕,“应天是财赋重地,巡抚李嵩在任三年,粮税短少三成,却报称‘水患连年’。圣意要查,却不能惊动地方,这便是调三位来的缘故。”
周镳先接过卷宗,指尖划过李嵩的履历——由礼部侍郎外任,吏部考语写着“才优干济”。他冷笑一声:“考语是吏部写的,如今要查,倒是我来审自己人的笔误?”他抬眼看向沈棨,“沈员外带多少人手?李嵩在京南有旧部,据说私兵养了三百。”
沈棨刚从甘北回来,甲胄上的霜气似还未褪。他从怀中摸出张腰牌,铜面刻着“缇骑”二字:“兵部调了二百五十名缇骑,都是从边军里挑的,带的是狼牙箭,穿的是软甲,扮成商贩随督察员走,每个地方两名缇骑,负责治安问题。”
他又转向吴弘业,“吴主事的差事最要紧——李嵩当年主持过江南乡试,门生故吏遍地,您得扮成奉旨巡查学政的官员,咱们的人才能借着‘核查生员籍册’的由头,去粮库、盐场查账。”
吴弘业素常只与祭文、仪注打交道,此刻捏着袖中的《大明集礼》,指节发白:“学政巡查要带典籍官、笔吏,还得备着祭孔的太牢礼器。我已让礼部库房支了十二副礼器,装在樟木箱里,箱底是空的,正好藏账册副本。”他顿了顿,“只是……李嵩若要验看印信?”
“印信是吏部新刻的,用的是三年前巡查学政的旧样式。”周镳从袖中取出枚铜印,印钮是只衔着卷轴的仙鹤,“我找文选司的老吏仿的,连包浆都做旧了。沈员外带的缇骑里,有两个是刻书匠出身,账册上的假印、私章,他们看一眼便知真假。”
“行,你们三个负责李崇案件,剩余人员赶往各个乡镇,宣传贪污细则。”陆锦棠拍板。
各部抽调的人员立刻被分配州府,具体到乡镇,全部记录在册,并且规定,每天以书信汇报陆锦棠,三天没有收到书信,立刻派人深入调查。
人员安排妥当,已经到了傍晚时分,经过数次修改的《南陵国贪腐惩罚细则》终于定稿。
陆锦棠亲自誊抄一份,带着入宫面圣。
萧承煦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见他进来,放下朱笔:“呈上来。”
陆锦棠将文书呈上,萧承煦接过,仔细审阅。
文书上,从贪墨十两银子杖责二十、记录在案,到贪墨千两以上流放,万两以上斩立决,条理清晰,量刑严苛,且对不同类型的贪腐(如克扣军饷、赈灾物资、科举舞弊等)都有加重处罚的规定。
“很好。”萧承煦看罢,颔首认可,拿起玉玺,在文书末尾重重一盖。鲜红的印玺,如同滚烫的烙印,宣告着这份制度的生效。
“就按这个执行。”
“谢陛下。”
“明日一早,让你的人出发。”萧承煦道,“朕已命兵部和驿站全力配合,确保他们能以最快速度抵达各地。”
“臣遵旨。”
离开皇宫时,已是深夜。月色如水,洒在青石板路上,映着陆锦棠疲惫却坚毅的身影。他知道,真正的硬仗,从明日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