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长安城笼罩在一片沉寂之中。
唯有尚书左仆射长孙无忌的书房,还亮着昏黄的灯光。
长孙无忌身着宽松的葛袍,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头顶,虽年过六旬,但精神矍铄,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智慧和算计。
他手中拿着那把铁穗犁,在灯光下反复摩挲,仿佛要将它看出花来。
这铁器的触感冰冷而坚硬,犁底那两个小小的“承乾”二字,如同两颗石子,在他心中激起层层涟漪。
“此器出自代州……”长孙无忌低声喃喃自语,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太子李承乾,已经三年未出东宫一步。他,是如何在这铁犁之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是心血来潮?还是另有深意?亦或……仅仅是个巧合?
长孙无忌的思绪如同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他深知,这把小小的铁犁,背后可能隐藏着惊天的秘密,甚至会动摇整个大唐的根基。
他抬起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杜正伦,眼神锐利如刀:“正伦,你怎么看?”
杜正伦是长孙无忌的心腹幕僚,也是一位饱经世故的老狐狸。
他捋了捋胡须,沉吟片刻,缓缓说道:“相爷,此事确有蹊跷。太子深居东宫,却能将自己的名字刻在代州的铁犁之上,若真为他授技,是罪,还是……天意?”
长孙无忌眼神一凝,他最恨别人跟他卖关子,不过杜正伦是他多年的心腹,他还是耐着性子问道:“说下去。”
杜正伦微微一笑,继续说道:“眼下瘟疫肆虐,朝廷上下焦头烂额。太子若是真有心为民,必会出手相助。公可借疫事试之——若民间能铸千鼎熬药,救民于水火,陛下纵怒,亦难尽诛。”
“好一个‘借疫事试之’!”长孙无忌眼中精光一闪,抚掌大笑,“若是太子真的有能力解决瘟疫,那他就算犯了再大的错,陛下也会网开一面。但若是他只是虚张声势,那就别怪老夫不客气了!”
长孙无忌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手中的铁穗犁,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汾阴盐井密道之中,李承乾正襟危坐。
密道内昏暗潮湿,只有几盏油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将他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
他手中拿着一份用特殊渠道送来的密报,上面写着“犁上刻名,已被朝中察觉”几个字。
看完密报,李承乾非但没有露出丝毫的惊慌,反而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看来,他们已经开始怀疑了。”李承乾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
他放下密报,拿起一旁的笔,开始在一卷残破的《工民要略》上修改起来。
“既然他们想猜,那就让他们猜个够。”李承乾冷笑一声,提笔在残卷上写下了一行小字:“农器铭志,以记源流。”
写完之后,他将残卷交给一旁的薛仁贵,吩咐道:“将这份修改过的《工民要略》送往代州,务必让杜君卿在新锻造的铁器上普遍刻下工匠姓名,并且,要让这件事闹得越大越好。”
“殿下,这是何意?”薛仁贵有些不解地问道。
李承乾眼神深邃,语气冰冷:“名既出,便不怕藏。让他们猜去,猜得越乱,越不敢动。”
汾阴,淮水畔,一座名为“百匠坊”的工坊正在热火朝天地建设之中。
工坊的主人,正是那位从裴守约手中接过《工民要略》副本的柳氏。
柳氏不仅医术精湛,而且心思缜密,极具组织能力。
她以女医为骨干,招募了大量的流民铁匠,按照《工民要略》上的记载,将他们分门别类地进行授技。
“水排鼓风,焦炭炼钢……”柳氏站在一座简易的高炉前,亲自指导着工匠们操作。
她将孙思邈《千金方》中记载的一些炼丹术运用到炼钢之中,大大提高了炼钢的效率和质量。
仅仅七天时间,百匠坊就炼出了上百斤精铁。
百匠坊的迅速崛起,引起了当地官府的注意。
一些官员怀疑柳氏私自开设工坊,图谋不轨,便带着人马前来查封。
“你们凭什么查封我的工坊?”柳氏站在工坊门口,面色平静地质问道。
为首的官员冷笑一声,说道:“有人举报你私自开设工坊,炼制兵器,意图谋反。识相的,就乖乖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柳氏丝毫不惧,她从怀中掏出一卷《工民要略》,当众展开,高声说道:“我这工坊炼制的不是兵器,而是农具。这些技术,都出自孙思邈的《千金方》附录,乃是‘医工助农’之术。”
官员们凑过去一看,果然,这《工民要略》上记载的都是一些农具的制作方法,而且还盖有孙思邈的印章。
“这……这……”为首的官员顿时哑口无言,他没想到,这柳氏竟然如此狡猾,竟然打着孙思邈的名号来掩人耳目。
“怎么,还有什么问题吗?”柳氏冷冷地看着那些官员,语气中充满了不屑。
那些官员面面相觑,最终只能灰溜溜地离开了百匠坊。
与此同时,崔慎行再次来到了代州。
他奉旨重审“陈野案”,想要查清楚陈野的真实身份和目的。
然而,当他来到代州之后,却发现这里的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村中家家户户都用上了铁穗犁,田亩翻新,产量倍增。
那些曾经面黄肌瘦的农民,如今都变得红光满面,充满了活力。
“若无此器,今岁必饿死啊!”一位老农拉着崔慎行的手,声泪俱下地说道。
崔慎行登上村外的山头,极目远眺,忽然看到远处有一群妇人正排着整齐的队伍,抬着一座座简易的高炉向山中走去。
她们的背影坚定而有力,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
“这……”崔慎行顿时愣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些柔弱的妇人,竟然会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回程途中,崔慎行撕毁了原来的奏本,重新拟了一份奏疏。
“查‘陈野’虽迹诡,然其所遗器技,活民无数。天罚伪师,或为掩真贤……”
长安城,太极宫。
崔慎行的奏疏,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朝堂之上,依旧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只有孙思邈,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他将自己新研制出来的“抗瘟丸”呈给皇帝,声称需要五百铜鼎,批量熬炼……
太极宫内,孙思邈仙风道骨,手捧药丸,往地上一跪,掷地有声:“陛下,此乃臣呕心沥血研制的‘抗瘟丸’,可解燃眉之急!”
李二接过药丸,眉头拧成了麻花。
这瘟疫闹得他头都大了,好不容易有了药,可孙思邈又冒出一句:“陛下,此药需五百铜鼎,方可批量熬制!”
“五百铜鼎?!”李二差点没跳起来,“工部那群废物,连一百个都凑不齐,朕上哪儿给你变出五百个来?”
孙思邈老神在在,再次叩首:“陛下,淮南、代州已有民炉,可解陛下之忧。”
李二一听“民炉”二字,龙颜大怒:“放肆!朕乃天子,富有四海,岂容草民私铸?置朕于何地?!”
孙思邈抬起头,须发皆张,直视李二:“陛下容不得炉,可瘟疫容得百姓吗?!陛下是想坐视百姓哀鸿遍野,还是想……”
“轰隆——!”
孙思邈话音未落,殿外突然响起一声惊雷,震得整个太极宫都颤了三颤。
李二脸色铁青,盯着孙思邈,又抬头望了望殿外阴沉的天空,久久不语。
袖中的密令,终究是没能发出。
与此同时,长安南市,一家新店铺悄然挂牌——
“承乾铁器,南北通锻。”
“掌柜的,这‘承乾’是何意啊?”
“天机不可泄露,客官您呐,就瞧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