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那张脸,阴沉得能滴出墨来。
他死死攥着御案,指节泛白,像是恨不得立刻下旨把孙思邈拖出去砍了。
但最终,理智还是战胜了怒火。
没办法,瘟疫这玩意儿可不跟你讲什么皇权至上,它只管死人。
“准……准奏。”李二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着工部……全力配合孙思邈!所需铜鼎……能凑多少凑多少!”
末了,还是没敢提“民炉”二字。
一道圣旨,如同便秘一样难产。但终究还是下了。
只是,李二咽不下这口气。
“凡私设铁炉、传‘陈野’之技者,斩!”
圣旨未出长安,便已被一双有力的手截获。
飞骑军大营,薛仁贵手握密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传令下去,全军即刻开拔,巡视边境!”
“将军,眼下并无战事,为何要巡边?”副将不解。
薛仁贵虎目一瞪:“军令如山!哪来那么多废话?”
副将脖子一缩,不敢再问。
三十辆运炭车,缓缓驶出军营。车轮滚滚,尘土飞扬。
说是运炭车,其实内有乾坤。
表面上堆满了黑黝黝的焦炭,底下却藏着一套套精密的铁模。
这是李承乾早就准备好的后手。
薛仁贵站在高处,看着车队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殿下,末将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为了掩人耳目,薛仁贵还特意安排了一场“火攻阵”演练。
只见飞骑军将士,手持火把,对着空旷的原野一阵猛烧。
烈焰腾空,浓烟滚滚。
不明真相的百姓,还以为又要打仗了,吓得四处逃窜。
谁又能想到,这漫天火光,竟是为了掩护那三十辆运炭车呢?
而此时,王承恩正带着一队羽林郎,在淮水渡口设下重重关卡。
“给咱家仔细搜!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过去!”王承恩尖着嗓子喊道。
他奉旨追查“陈野”余党,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一艘看似普通的货船,引起了他的注意。
“停船!接受检查!”
羽林郎一拥而上,将货船团团围住。
船老大一脸谄媚地笑道:“军爷,这是从江南运来的药材,都是给朝廷用的!”
王承恩冷笑一声:“药材?咱家倒要看看,是什么药材!”
箱子被一个个打开,里面装的,竟然不是什么名贵药材,而是一堆奇奇怪怪的铁疙瘩。
有呼呼作响的铁制风箱,有闪着寒光的淬火槽,还有一些看不懂的零件。
“这是什么?!”王承恩怒吼道。
船老大吓得跪倒在地:“军爷饶命!小的只是奉命运货,什么都不知道啊!”
王承恩气得七窍生烟,一把火将所有货物烧了个精光。
“烧!给咱家烧!烧光这些乱臣贼子的东西!”
熊熊火焰,照亮了整个渡口。
然而,王承恩万万没有想到,这仅仅是个开始。
当天夜里,淮水江面上,出现了一幅诡异的景象。
浓浓的雾气笼罩着江面,伸手不见五指。
突然,雾气中出现了一点红光,紧接着,红光越来越多,越来越亮。
仔细一看,竟然是数十个匠人,潜伏在水下,正在搭建一座临时的锻炉!
他们用竹管连接着岸上的风箱,源源不断地将空气输送到水下。
炉火熊熊燃烧,映红了整个江面。
水波荡漾,火光摇曳,如同地狱之火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附近的百姓,看到这一幕,都吓得魂飞魄散。
“陈……陈野显灵了!”
“他变成水火之神了!”
“官府烧不尽他的地下魂啊!”
这些传言,像瘟疫一样,迅速在民间蔓延开来。
而远在庐山的裴守约,也在秘密地进行着他的复仇计划。
他藏身于一间破旧的草堂之中,终日埋头苦干。
他要将自己脑海中那些关于火器的知识,重新绘制出来。
于是,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他将药汁作为墨水,将火器图纸绘制在《金刚经》的夹层之中。
这样一来,既可以掩人耳目,又可以每日诵经,祈求佛祖保佑。
每天,他都会对着《金刚经》,一字一句地诵读。
表面上,他是个虔诚的信徒,实际上,他却在秘密地绘制着杀人的利器。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一天晚上,一群山贼突然闯入了草堂。
“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山贼头目凶神恶煞地喊道。
裴守约知道,自己是躲不过去了。
他冷笑一声,抓起桌上的《金刚经》,扔进了火炉之中。
“想要钱?老子烧给你们!”
火焰瞬间吞噬了经书。
然而,就在火焰燃烧的瞬间,书页上却显现出了一幅幅清晰的图画。
那是各种火器的结构图,以及各种材料的配比。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张详细的“火镰钢配比图”。
山贼头目看到这一幕,顿时惊呆了。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裴守约磕头如捣蒜。
“仙……仙人饶命!”
裴守约冷冷地看着他,
“我不是什么仙人,我是被朝廷逼出来的匠人!”
与此同时,代州的山顶上,一场特殊的祭祀仪式正在进行。
李承乾站在高处,望着阴沉的天空,心中充满了期待。
他已经命杜君卿挑选了一个雷雨之夜,准备开炉祭火。
“时辰已到!”杜君卿走到李承乾身边,轻声说道。
李承乾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高声喊道:“点火!”
杜君卿挥了挥手,几个身强力壮的妇人,高举着铁锤,对着炼炉狠狠地砸了下去。
“天雷助我!”她们齐声呐喊道。
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狠狠地劈在了山顶上。
“轰隆!”
一声巨响,震耳欲聋。
闪电击中了一个废弃的烟囱,瞬间引燃了事先预埋好的硫磺。
火势冲天而起,照亮了整个夜空。
附近的村民,看到这一幕,都惊呆了。
“陈……陈野借天雷点火了!”
“官府压不住了!”
就连驻扎在附近的薛仁贵部,也有不少士卒,暗中焚香祷告,祈求“陈野”保佑。
长安城内,暗流涌动。
太极宫中,李二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感觉自己就像坐在一个火药桶上,随时都有可能被炸得粉身碎骨。
而此时,武媚娘正在掖庭洗衣。
她默默地洗着一件件沾满污垢的衣物,眼神却异常的平静。
突然,她从一件旧衣的袖子中,抖落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片。
纸片上,画着一些奇怪的线条和符号,看起来像是一张残缺的锻铁图……武媚娘的手指,像是被毒蝎蜇了一下,猛地缩了回来。
那半张皱巴巴的纸片,赫然躺在满是皂角的木盆里,洇湿了一角,露出几道诡异的线条。
这……这是东宫的东西!
她不动声色地将纸片攥在手心,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搓洗着那些散发着霉味的旧衣。
周围的宫女们,依旧麻木地重复着手里的动作,谁也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夕阳西下,将掖庭染成一片血红。
武媚娘抱着一盆洗好的衣物,步履蹒跚地走向晾衣绳。
她的脑海中,却如同翻江倒海一般。
夜幕降临,武媚娘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粗布衣裳,悄悄地溜出了掖庭。
她熟门熟路地穿过一道道宫墙,最终停在了尚宫局的大门前。
“公公,奴婢武媚娘,求见王公公。”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
昏黄的烛光下,一个老态龙钟的太监,眯着眼睛打量着她。
他是尚宫局的老人,经历过几朝更迭,见惯了宫廷中的尔虞我诈。
“你找咱家,有什么事?”王承恩的声音沙哑,像是砂纸摩擦一般。
武媚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婢知道太子殿下没死!”
王承恩的眼皮猛地一跳,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道精光。
“大胆!太子殿下早已薨逝,你休要胡言!”他厉声呵斥道。
武媚娘抬起头,眼神坚定地看着他:“奴婢手中有证据,可以证明太子殿下还活着。公公若是助奴婢上达天听,他日奴婢飞黄腾达,定不会忘记公公的恩情,到时候……共掌凤印,也不是不可能。”
王承恩的身子颤抖了一下,他盯着武媚娘看了许久,仿佛要看穿她的灵魂。
“你不怕惹祸上身?”
武媚娘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一丝令人胆寒的意味:“祸,本就是爬上去的梯子。”
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将她眼中的寒芒,照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