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冷氏集团总部大厦。
我刚从顶层会议室结束一场关于海外能源并购案的激烈讨论下来,电梯门在一楼大厅打开。
正准备径直穿过大厅走向门口等候的专车,前台那边一阵细微的骚动却吸引了我的余光。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简单t恤的男生,正站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前台前,显得有些局促。
是顾淮。
他脸色比那天晚上好了不少,但依旧透着一种长期的营养不良的苍白。
他似乎在急切地对前台小姐解释着什么,双手紧张地比划着,额角甚至冒出了细小的汗珠。
“我真的只是想当面谢谢冷……冷董,那天晚上在云鼎酒店,她帮了我,我就说几句话,很快就好……”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大厅里依稀可辨。
前台小姐保持着职业化的微笑,但眼神里已经带上了几分不耐和审视:“先生,抱歉,没有预约我真的不能让你上去。或者您可以留下联系方式和工作单位,我会代为转达。”
“我……我没有工作单位,我是A大的学生……”顾淮的声音更低了,脸颊泛起一丝窘迫的红。
就在这时,他下意识地转头,恰好对上了我的目光。
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站直了身体,眼神里瞬间充满了慌乱和紧张,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冷…冷董!”
前台小姐这才看到我,立刻收起不耐,恭敬地躬身:“冷总。”
我脚步未停,只是朝着他们的方向淡淡瞥了一眼,走了过去。
顾淮紧张得几乎要同手同脚,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卡住了。
我在他面前两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在他依旧瘦削的身板和带着病气的脸上扫过。
“身体好了?”我的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好、好了!谢谢冷董关心!”顾淮像是得到了莫大的鼓励,连忙点头,语速飞快,“那天晚上真的太谢谢您了!要不是您帮忙叫医生,我可能就……医药费我会尽快打工还给您的!”
他说着,就要从那个看起来旧旧的帆布包里掏什么东西,似乎是想写欠条。
“不必。”我打断他的动作,声音依旧没有什么波澜,“那点钱,我出得起。”
顾淮的动作僵在半空,脸上掠过一丝受伤和尴尬。
我看着他那副样子,觉得有些索然。
这种感恩戴德的戏码,我并不需要。
帮他,顺手罢了。
“你不用谢我。”我移开目光,语气淡漠地补充道,“我帮你,只是因为那天恰好看到,而你又恰好是陆野的朋友。顺手而已。”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顾淮眼中刚刚燃起的光亮和感激。
他愣在原地,脸上的血色褪去,变得更加苍白,嘴唇微微动了动,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那双原本因为见到我而有些亮光的眼睛,迅速黯淡下去,只剩下一种无措的、被看轻了的难堪。
我没再看他,迈开脚步离开前,却还是对前台小姐吩咐了一句:“以后他来找我,不必拦着。”
说完,我径直走向大门,不再理会身后那道身影。
徐伯为我拉开车门。
坐进车里,我看着窗外迅速掠过的街景,顾淮那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和苍白的脸,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但很快就被接下来密密麻麻的行程和待处理的文件所覆盖。
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罢了。
因为我认识陆野,他又是陆野的朋友,所以我顺手帮了一把。
仅此而已。
至于他的感谢,与我何干?
到达预定好的餐厅,左韵和御暮晗已经等在了那里。
“哟?我听说冷总最近又出花边新闻了。”御暮晗支着头,戏谑的开口调笑道,“这次怎么不带过来让我们看看?”
左韵虽然未接话,却也是期待的看着我。
“什么花边新闻。”我自己拉开椅子坐下,“不过是一个脸熟的学弟。”
我们三个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下午,我需要出席A大的篮球联赛,御暮晗也忙着竞选的事情,匆匆离开。
A大体育馆内人声鼎沸,刚刚结束的篮球联赛决赛气氛热烈到顶点。
我作为校方的重要资助方之一,出于礼仪出席并颁了奖。
陆野所在的队伍似乎赢了,他作为主力,在场上耀眼夺目,收获无数欢呼。
但我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颁奖一结束,我便婉拒了校领导的晚宴邀请,带着徐伯和保镖,从体育馆的贵宾通道离开,准备返回公司处理积压的事务。
夏日的傍晚,暮色四合,空气里还残留着白日的燥热和体育馆内喧嚣的余温。
贵宾通道出口相对僻静,我的车已经安静地停在路边。
就在我快要走到车旁时,一个身影猛地从旁边的阴影里窜了出来,拦在了我的面前。
是陆野。
他显然刚打完比赛,还没来得及换下球衣。
球服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年轻而充满爆发力的肌肉线条。
头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前,脸上还带着剧烈运动后的潮红,胸膛因为急促的呼吸而微微起伏。
他手里还抓着毛巾和一瓶喝了一半的水,眼神却不像刚才在领奖台上那样意气风发,而是带着一种灼人的、毫不掩饰的锐利和怒气。
徐伯和保镖立刻上前一步,挡在我和他之间,气氛瞬间紧绷起来。
“冷月翎!”他开口,声音因为刚才的呼喊和运动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一股压不住的火气,“你等等!”
我抬手,示意徐伯他们稍退。
我倒是想看看,他想演哪一出。
“有事?”我看着他,语气平淡,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拦路人。
陆野似乎被我这副漠然的态度激得更恼火了,他往前走了一步,汗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眼神死死地盯着我:“顾淮去找过你了,是不是?”
我挑眉,没想到他是为了这件事而来。“所以?”
“所以?”他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话,声音提高了几分,“你对他说的那叫什么话?!‘只是因为你是陆野的朋友,顺手帮一下而已’?冷月翎,你有必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吗?!他只是想当面谢谢你!”
晚风吹过,带着他身上的汗水和青春蓬勃的气息,与我周身冰冷的商业气场格格不入。
我微微蹙眉,不是因为他话里的指责,而是觉得这种纠缠毫无意义。
“我说的是事实。”我的声音依旧没有什么起伏,“帮他,确实是因为看到了,而他又恰好认识你。仅此而已。难道你认为,我是那种会无缘无故对陌生人大发善心的人?”
陆野被我的话噎了一下,“就算是事实,你不能说得委婉一点?你没看到他当时有多难堪吗?他身体刚好一点,就去打工想还你医药费,他只是……只是不想欠别人的!”
“难堪?”我轻轻重复这个词,仿佛在品味一个陌生的词汇,“他的难堪,与我何干。我说了不必还,那就是不必还。他自己要想不开,那是他的事。”
我的冷漠和理所当然显然彻底点燃了陆野的怒火。
他猛地将手里的矿泉水瓶砸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瓶盖崩开,水溅湿了地面。
“冷月翎!你的心是冰做的吗?!”他几乎是低吼出来,额角青筋隐隐跳动,“顾淮他刚出院,你为什么不能对病人多一点爱护!”
徐伯的眼神瞬间变得警惕,再次微微上前。
“陆野,”我的耐心终于告罄,声音降了几度,带着清晰的寒意,“你以什么身份在这里对我大呼小叫?替你的朋友打抱不平?还是觉得,我们之间有那么熟?”
我上前一步,无视他身上蒸腾的热气和怒意,目光冰冷地直视着他因为愤怒而格外明亮的眼睛。
“我怎么做事,需要你来教吗?”
“你的朋友是脆弱还是坚强,需要我来呵护吗?”
“你以为你是谁?”
一连三个冰冷的问句,像三把淬冰的匕首,狠狠扎向他。
陆野僵在原地,半晌,他猛地别开脸,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压制住某种汹涌的情绪。
他不再看我,弯腰捡起地上变了形的矿泉水瓶,转身,大步离开。
背影僵硬,带着一种挫败和些许的委屈。
我看着他消失在暮色里,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
“走吧。”我对徐伯道。
坐进车里,空调的冷气瞬间驱散了外面的燥热。
我揉了揉眉心,只觉得这场突如其来的冲突毫无意义且浪费时间。
陆野的愤怒,顾淮的难堪,这些少年人敏感而炽烈的情绪,在我眼中,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噪音。
不懂,我与他们相仿的年纪,他们为什么能幼稚的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