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后,庭院会举行一场审判,是针对灶门炭治郎和其妹祢豆子的。”
产屋敷耀哉继续说道,声音依旧柔和,却带上了一丝严肃。
“我诚挚地邀请您,希望您能参观这场审判。”
不愧是高情商的领袖,提出的建议都很符合自己的心意。
参不参加这场审判无所谓,其结果已经是内定好的。
但是借此机会看看鬼灭之刃的“柱”也是挺好的。
陈羽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好。”
他干脆地答应了。
听到这个回答,产屋敷耀哉似乎也松了一口气,他脸上的疤痕都仿佛柔和了许多。
“非常感谢您的理解。”
他轻轻拍了拍手,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了出去。
很快,纸拉门被无声地拉开,两名穿着素雅和服的白发少女端着茶盘,跪坐着滑行进来。
她们的动作轻柔标准,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仿佛两只翩跹的蝴蝶。
是产屋敷家的孩子,雏衣和日香。
她们将茶具在矮几上摆好,为陈羽和产屋敷耀哉各倒了一杯散发着清香的绿茶,然后又悄无声息地退下,关上了拉门。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充满了礼仪之美。
“请用茶。”
产屋敷耀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是孩子们自己采摘炒制的,味道或许不如名家,但胜在一份心意。”
陈羽端起茶杯,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他浅尝一口,茶味清冽,带着一丝甘甜,确实是好茶。
“你似乎对我的来历,并不怎么好奇?”
陈羽放下茶杯,终于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
从见面到现在,产屋敷耀哉都表现出一种说不出的从容。
这种感觉,像极了自己偶尔扮演谜语人时的状态。
他记得,产屋敷一族拥有类似预知未来的能力。
正是依靠这个近乎作弊的能力,鬼杀队才一次又一次地在灭亡的危机中存续下来。
莫非,他已经预见了自己的到来?
产屋敷耀哉闻言,端着茶杯的手在半空中微微一顿。
他“看”向陈羽,温和地笑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是吗?”
“我能感觉到,您的到来对我们没有恶意,这就足够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超乎常人的洞察力与信赖。
“我的‘信鸦’已经将山里发生的事情,详尽地告诉了我。”
“您拥有着远超我们认知的能力,却选择用它来保护弱小。”
“拥有这样力量和心灵的人,我相信,绝不会是我们的敌人。”
这番话,既解释了他为何如此信任陈羽,又不动声色地捧了对方一手。
没有丝毫的谄媚,只有发自内心的认可,让人听了只觉得如沐春风。
“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
陈羽淡淡地说道。
他不喜欢被人戴高帽子,但也不得不承认,和这个男人聊天,是一种享受。
他的每一句话,都拿捏得恰到好处,既清晰地表达了意思,又完美地照顾了听者的情绪。
“‘想做的事’,这四个字,其实是世界上最沉重的。”
产屋敷耀哉轻声感叹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沧桑。
“无数人终其一生,都无法随心所欲。能够坚持本心,并有能力去实现它,这本身就是一种了不起的才能。”
他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似乎做出了某种决定。
“关于炭治郎和祢豆子,我的孩子们……也就是‘柱’,对此意见很大。”
“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无法接受一个与鬼同行的剑士。”
“长时间的杀鬼,已经让他们大多数人忘记了,鬼,曾经也是人。”
“所以,接下来面对炭治郎和祢豆子的审判,他们或许会有些……偏执。”
产屋敷耀哉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无奈。
毕竟,能成为“柱”的,哪个不是在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天之骄子。
哪个人的手上,没有沾满恶鬼的鲜血;哪个人的身后,又没有背负着血海深仇。
“我明白。”
陈羽点了点头。
一群将毕生都奉献给杀鬼事业的顶尖强者,突然发现自己的同伴里出了一个“叛徒”,情绪激动是理所当然的。
“所以,我才希望您能在场。”
产屋敷耀哉的语气变得郑重起来。
“您既然出手保护那孩子,那说明您也是看好他们的。”
“我这里有一封来自原水柱,鳞泷左近次大人的信,我给您提前读一下。”
他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缓缓展开。
“‘还请允许炭治郎和身为鬼的妹妹在一起。祢豆子依靠着坚强的精神力,还保持着作为人的理性。’”
“‘她就算身处饥饿状态下整整两年的时间,也未曾伤害过任何一人。’”
“‘我亦知晓此事的匪夷所思,但这确为不争的事实……’”
“‘万一祢豆子日后发狂袭击人类,届时……’”
产屋敷耀哉的声音在这里顿了顿,带上了一丝沉重。
“‘其兄灶门炭治郎,及鳞泷左近次,水柱富冈义勇,愿切腹谢罪。’”
读完信,他将其重新折好。
“说实在,有两位‘柱’以生命担保,我很愿意相信祢豆子不会袭击人类。”
“虽然,我愿意给他们一个机会……”
“但祢豆子会不会袭击人这一点,谁也无法保证,谁也无法证明。”
“我希望,如果未来出了什么意外……万一,我是说万一,真有那么一天……”
“请求您能当他们的介错人。”
介错人。
陈羽的眼神微微一凝。
这个词在日本的传统切腹仪式中,代表着终结痛苦之人。
切腹者用短刀切开腹部后,往往会承受巨大的痛苦而无法立刻死去。
介错人则需要在此时挥刀,斩下其头颅,给予其最后的“仁慈”。
表面上是暴力血腥的斩首,实则,是对武士尊严的维护。
产屋敷耀哉的这个请求,不可谓不毒。
他是在请求陈羽,在未来可能发生的那一天,亲手斩下炭治郎、富冈义勇和鳞泷左近次的头颅。
名为介错人,实为刽子手。
让一个外人,来处理鬼杀队内部最悲惨的自相残杀。
这样,既能给队内其他人一个交代,又能避免柱之间刀剑相向的悲剧。
“当然,如果您不愿意的话,那我会另寻他人。”
产屋敷耀哉补充道,将姿态放得很低,这不是在命令,而是在请求。
“我这样做,这也是为了给鬼杀队的其他众人一个交代。”
陈羽看着他,看着这个双目失明,身体孱弱,却将所有重担扛于己身的男人。
他忽然笑了。
“主公大人,你真是个可怕的男人。”
这话听起来像是指责,但语气里却没有丝毫恶意,反而带着一丝发自内心的欣赏。
产屋敷耀哉微微一愣,随即也笑了,是那种发自内心的,释然的笑。
“是吗?我的孩子们也经常这么说我。”
“他们总说我,擅自替他们决定,背负了太多不属于我的东西。”
他的手,轻轻抚上自己脸上那可怖的紫色伤疤,那双失明的眼睛“望”向虚空。
眼神里,带着无尽的追忆与悲悯。
“可是,我别无选择。”
“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一只鬼在食人,我们产屋敷一族与鬼舞辻无惨的战争,就永远不会结束。”
“这是,我们背负了千年的,诅咒与使命。”
产屋敷耀哉的声音很轻,却仿佛带着千钧之重,压在房间的空气里。
陈羽的目光落在产屋敷耀哉那张被诅咒侵蚀的脸上,那是一种缓慢的,不可逆转的死亡。
这个男人正以自己的生命为燃料,维系着鬼杀队的运转。
这份觉悟,这份坦然,令人动容。
“你的请求,我答应了。”
陈羽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如果未来祢豆子真的会吃人,那她和“累”也并无区别。
这个回答,似乎比产屋敷耀哉预想的要干脆得多。
他微微一怔,那双失明的眼睛似乎努力地想要“看”清陈羽的表情。
他准备了许多说辞,准备了更多的恳求,却都堵在了喉咙里。
“您……不再多考虑一下吗?”
产屋敷耀哉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确定。
“这并非是什么荣耀的职位,而是……背负他人性命的刽子手。”
“一旦祢豆子失控,您将要亲手斩下三条无辜的性命。”
他必须将最坏的结果,赤裸裸地摆在陈羽面前。
“无妨。”
陈羽端起已经微凉的茶水,再次一饮而尽。
“对我而言,杀人还是杀鬼,并无区别。”
他的语气淡漠,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真实。
“我只杀,该杀之鬼,该杀之人。”
“至于谁该杀,我自己会判断,不需要一面之词,也不需要一封信来佐证。”
“到了那一天,如果他们真的该死,我会动手。”
“如果不该,那么……谁也动不了他们。”
这番话,比任何承诺都来得更加有力。
它宣告了一种绝对的自信,一种凌驾于规则之上的,属于强者的意志。
产屋敷耀哉彻底沉默了。
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良久,他才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呼出。
仿佛要将胸中千百年来积郁的浊气,一并吐尽。
“我明白了。”
产屋敷耀哉重新抬起头,脸上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灿烂至极的微笑。
“如此,便拜托您了。”
他对着陈羽的方向,郑重地,缓缓地低下头,行了一个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