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合肥渐趋稳定的局势不同,北面的寿春城(九江郡治),此刻却沉浸在一种末日将至的恐慌与压抑之中。
昔日袁术称帝的宫殿早已化为一片焦黑的废墟,残垣断壁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荒唐与败亡。汝南袁氏的代表袁胤(袁术从弟)等人,费尽心力,刚刚勉强收拢了部分溃散的袁术旧部,暂时稳住了寿春的秩序,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个惊人的噩耗便如同冰水般浇透了他们全身——
燕王刘隽,已亲率大军南下,兵不血刃夺取合肥!江东小霸王孙策狼狈溃逃过江!纪灵、杨弘等淮南重臣已悉数归降!
这个消息对于刚刚看到一丝重建希望的袁氏众人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袁府(临时征用的宅邸)大堂内,气氛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袁胤面色灰败地坐在主位,下方是一众袁氏宗族子弟和仅存的核心幕僚。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绝望和恐惧。
“完了…全完了…”一名族老喃喃自语,“刘隽动作太快了!合肥一失,寿春便是孤城一座,无险可守!他下一步必定是北上取寿春!”
“我等刚刚平复乱局,手中兵微将寡,如何能挡燕王虎狼之师?”另一人声音颤抖。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袁胤和坐在一旁,面色蜡黄、不时剧烈咳嗽的袁绍身上。袁绍在官渡之战后败逃,元气大伤,听闻袁术败亡,本欲南下收编其残部以图再起,不料刚至寿春便旧疾复发,一病不起,此刻更是雪上加霜。
袁胤看向袁绍,艰难地开口:“本初兄…如今之势…如之奈何?刘隽大军旦夕即至,是战…是降?”
“降?”袁绍猛地抬起头,尽管病容憔悴,但眼中却燃烧着不甘和怨恨的火焰,他因为激动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嘶哑着声音道:“投降刘隽?咳咳…休想!我袁本初…宁死…绝不向那织席贩履之徒之子屈膝!”
他对刘隽的恨意深入骨髓。若非刘隽横空出世,夺取了原本被他视为囊中之物的河北基业,他袁本初何至于落到如今这步田地?从四世三公、天下楷模的领袖,沦落到寄人篱下、苟延残喘!
一名较为清醒的幕僚劝道:“本初公!形势比人强啊!刘隽如今势大,已非昔日…且其对待归顺者,如纪灵等人,似乎也并未苛待…或许…”
“并未苛待?”袁绍冷笑打断,笑声中充满了嘲讽,“那是纪灵!你们莫非忘了他在河北、在青徐是如何对待我等世家的?甄家、崔家、陈家…多少高门望族被其抄家灭门?多少田产被其分予贱民?其麾下郭嘉、沮授,行那‘重罚’之事,手段酷烈,岂是虚言?我等汝南袁氏,树大招风,昔日又多有得罪于他,若降,便是自寻死路!只怕比袁公路的下场好不了多少!”
袁绍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众人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他们想起刘隽对世家豪强的强硬打压政策,确实令人胆寒。汝南袁氏这块招牌,在如今这位燕王面前,非但不是护身符,反而可能是催命符!
袁胤脸色更加苍白,颤声道:“若不降…又能如何?寿春绝难守住…”
此时,另一名幕僚提出建议:“主公,诸位大人,或许…或许可南渡长江?庐江太守陆康,乃江东名士,素来忠义,且与我袁氏有旧。其地偏安一隅,或可暂避刘隽兵锋?”
“庐江陆康?”袁胤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亮,“似乎…是条出路。”
“对!去庐江!”
“总好过在此等死!”
众人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纷纷附和。
然而,袁绍却缓缓摇了摇头,他挣扎着坐直身体,浑浊的眼中透出一股近乎偏执的决绝:“你们…去吧。带着愿意走的人,南下去投奔陆康吧…替我袁氏,保留一丝血脉…”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我袁本初…累世公卿,天下楷模…纵不能扫平群雄,匡扶汉室…也绝不能如丧家之犬般,惶惶逃窜,寄人篱下!我…就留在这寿春!我倒要看看,他刘隽…如何来取我这颗人头!”
“本初兄!”
“主公不可啊!”
众人纷纷劝阻,但袁绍只是闭上眼,无力地挥了挥手,心意已决。无尽的失败、病痛的折磨、以及对刘隽的刻骨仇恨,已经彻底摧毁了他求生的意志,他宁愿在这座残破的城池里,进行最后一次毫无希望的抵抗,以一种悲壮的方式结束自己曾经辉煌的一生。
最终,袁胤等人见劝说无果,知大势已去,只得含泪拜别袁绍,连夜收拾细软,带领部分愿意跟随的宗族子弟、部曲和残余兵力,仓皇离开寿春,向南方的庐江逃去。
空荡荡的袁府大堂内,只剩下袁绍一人,在摇曳的烛光下,剧烈地咳嗽着,等待着注定到来的结局。寿春城,仿佛也在这位末路英雄的悲凉决绝中,提前感受到了覆灭的命运。而刘隽的兵锋,在解决合肥事宜后,必将毫不犹豫地指向这里。
合肥局势初定,各项防务、人事安排皆有条不紊地展开。刘隽并未过多停留,将合肥防务及后续整合淮南的重任交由关羽全权负责,周泰、蒋钦亦编入关羽麾下,助其整备水师,威慑江东。
而刘隽自己,则践行了之前对徐庶所言——麾下真正可机动的精锐战兵万余。他留下大军主力于合肥周边镇守,亲自率领这支精锐之师,以黄忠为先锋,典韦统领中军护卫,徐庶为随军参军,北上直扑袁氏最后的巢穴——寿春!
旌旗招展,刀枪如林。虽然只有万余人,但这支军队皆是百战余生之辈,士气高昂,军容鼎盛,行动如风,带着一股无可阻挡的锐气。
行军路上,徐庶骑马伴在刘隽身侧,进言道:“殿下,寿春新遭乱兵洗劫,袁胤等袁氏主力又已南逃,如今城内守军必然人心惶惶,士气低落。袁绍虽抱病留守,意在死战,然其已失人心,无力回天。我军可速进,兵临城下,先以威势慑之,再遣使劝降,或可不战而下。”
刘隽颔首:“元直所言,正合孤意。袁本初也是一代枭雄,落得如此下场,令人唏嘘。若能免动刀兵,自然最好。传令黄忠,加速进军,直抵寿春城下!”
“诺!”
黄忠得令,率领先锋部队疾驰而去。刘隽中军亦加快速度。
不一日,燕军先锋已抵达寿春城外。正如徐庶所料,眼前的寿春城显得残破而萧条,城墙上守军稀疏,旗帜歪斜,看到燕军精锐突然出现,顿时一片慌乱,警锣声敲得杂乱无章。
黄忠并未立刻攻城,而是按照刘隽的指示,指挥部队摆开阵势,将寿春四门围住(虽兵力不足以完全合围,但声势十足),耀武扬威,施加心理压力。
很快,刘隽亲率中军抵达。赤旗王纛在寿春城外竖起,迎风猎猎作响,“燕”、“刘”大字旗号清晰可见,带给守军巨大的心理威慑。
刘隽驻马阵前,望着这座曾经繁华如今却破败不堪的古城,以及城头上那些惊慌失措的面孔,沉声道:“典韦!”
“末将在!”典韦声如闷雷。
“派嗓门大的军士,向城内喊话:燕王殿下亲征至此,只诛首恶,胁从不问!开城投降者,免死!执迷不悟者,城破之日,尽屠之!”
“诺!”典韦立刻安排下去。
很快,几十名嗓门洪亮的燕军士兵出列,齐声高呼,声音如同滚雷般传向寿春城头:
“燕王殿下有令!只诛首恶袁绍,胁从不问!”
“开城投降,免死!”
“执迷不悟,城破尽屠!”
喊声一遍又一遍,冲击着本就脆弱的守军心理。城头上的骚动更加明显,甚至能看到一些低级军官在窃窃私语,目光闪烁。
刘隽又对徐庶道:“元直,可敢替孤入城一趟,面见袁绍,做最后劝降?若他愿降,孤可留他性命,送至邺城荣养。”
徐庶拱手,毫无惧色:“臣愿往!”
“好!带上孤的手书。”刘隽当即写了一封简短的信,内容无非是陈述利害,给予最后机会。
徐庶单人匹马,来到寿春城下,表明使者身份。城上守军犹豫片刻,还是放下了吊篮。
徐庶入城后,直接被引至袁绍病榻之前。
此时的袁绍,已是油尽灯枯,躺在榻上,气息微弱,但看到徐庶带来的刘隽手书,还是挣扎着露出讥讽的笑容,嘶声道:“刘隽…小儿…竟派一孺子来劝降?咳咳…回去告诉他…我袁本初…只有断头的将军…没有投降的诸侯!让他…放马过来!”
徐庶见其态度坚决,已知不可挽回,不再多言,拱手一礼:“既如此,庶告退。望袁公…好自为之。”
徐庶退出后,袁绍用尽最后力气,对身边仅存的几个死忠部下下令:“备战…全军…备战…我要与寿春…共存亡…”
然而,他的命令已经很难得到有效执行了。徐庶刚刚出城,甚至还没回到刘隽阵中,寿春南门便突然洞开!一部分早已丧失战意的守军在其军官的带领下,竟主动出降!
“我们愿降!求燕王殿下饶命!”
有人带头,顿时应者云集。其他各门守军也纷纷效仿,或打开城门,或放下武器。
黄忠见状,立刻率军先锋入城,控制城门要道,并未遇到像样的抵抗。
刘隽在中军看得分明,知道大局已定,叹了口气:“袁本初,这又是何苦…进城吧。”
在典韦和亲卫的严密护卫下,刘隽策马进入寿春城。城内街道空旷,百姓躲在家中,只有零星的跪地请降的士兵。
很快,消息传来:袁绍在其府邸中,听闻城门已破,部下皆降,急怒攻心之下,喷出一口鲜血,已然气绝身亡。
这位曾与刘隽争夺河北、显赫一时的枭雄,最终以这种悲怆的方式,在寿春城的陷落中,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刘隽闻报,默然片刻,下令:“以诸侯之礼,收敛袁绍尸身,择地安葬。其余降卒,一律赦免,打散编入各营。出榜安民,严令不得骚扰百姓。”
“诺!”
寿春,这座淮河畔的重镇,几乎兵不血刃地落入了刘隽手中。至此,淮南大局已定。刘隽的兵锋,已然直抵长江北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