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大营,中军帐内。
刘隽亲率大军南下的消息,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让帐内瞬间炸开了锅。诸将面露惊惶,纷纷看向主帅孙策和都督周瑜。
孙策脸色阴沉,拳头紧握,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打乱了阵脚。他看向周瑜,沉声道:“公瑾,刘隽老贼亲至,号称十万之众,如之奈何?我军前有关羽坚寨,后有那支可恶的水军袭扰,若刘隽主力再压上来…”
周瑜此刻却已从最初的震惊中冷静下来。他目光锐利,大脑飞速运转,结合所有已知情报进行判断。他抬手止住了帐内的骚动,语气沉着地分析道:
“伯符稍安勿躁,诸位也不必过于惊慌。刘隽号称十万大军,此乃虚张声势,惯用伎俩尔,不可尽信!”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点着北方:“诸位请想,刘隽虽据有北地七州,地广兵多不假。然其疆域辽阔,北疆需防草原胡虏,并州边塞需驻守重兵,幽州冀州乃其根本之地,亦需分兵镇守。青、徐、兖、豫四州乃新得之地,需要大量兵力维稳弹压,消化吸收。”
周瑜的分析条理清晰,让帐内诸将稍微安心了一些。
“更重要的是,”周瑜语气加重,“刘隽此前一直在进行内部整肃,清洗旧官僚豪强,此事天下皆知。此等行动最耗心力,亦需可靠军队执行,其能动用的机动兵力必然受限。”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做出了最终判断:“依瑜之见,刘隽此次所谓亲征,兵力绝无十万之众!其主力必是留守北方,此次南下的,多半是以新招募的士卒为主,辅以部分精锐为骨干,号称十万以壮声威,震慑四方罢了。其真正能战之兵,能有一两万便已是极限!甚至可能更少!”
“一两万?还包括新兵?”孙策闻言,精神一振,眼中的担忧褪去不少,重新燃起战意,“若果真如此,倒并非不可一战!”
周瑜点头,继续道:“而且,刘隽大军远来,师老兵疲,粮草转运困难。我军虽兵力不占优,但据有长江水运之利,补给便捷。且我军将士一心,保家卫国,士气未必输于对方。”
“公瑾的意思是…”孙策似乎抓住了什么。
周瑜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刘隽大军到来,看似泰山压顶,实则或许是我军的机会!关羽之所以坚守不出,便是因其兵力不足,欲待主力汇合。如今刘隽主力已至,但其战力存疑,关羽必会寻求与主力汇合,或主动出击以求决战!”
他猛地一拍地图:“我军可暂避其锋芒,示敌以弱,甚至佯装后退,诱使刘隽和关羽冒进!待其师老兵疲,或战线拉长,露出破绽之时,再集中我江东精锐,凭借水军之利,断其粮道,击其惰归!未必不能重创乃至击败刘隽!”
周瑜的一番话,如同拨云见日,将看似不利的局势剖析得清清楚楚,并指出了潜在的战机。帐内诸将闻言,士气重新振作起来。
“都督高见!”
“原来如此!”
“我就说刘隽哪来那么多兵!”
孙策也是豪气再生:“好!便依公瑾之计!就让刘隽看看,我江东儿郎的厉害!他想一口吞下淮南,也得看看有没有那么好的牙口!”
然而,尽管周瑜的判断合情合理,充满了名将的洞察力,但他唯一漏算(或无法算到)的一点是——刘隽此次南下的决心和投入的力量,远比他预估的要强大。他低估了刘隽在整肃内部后凝聚出的力量,也低估了刘隽对淮南志在必得的决心。
周瑜的判断如同一剂强心针,暂时稳定了江东军心。孙策立刻依计行事,下令前线营寨加固防守,做出严阵以待但暂避锋芒的姿态,水军则加强巡逻,严密监视巢湖水域,防备那支神出鬼没的敌军水军再次偷袭,同时派出大量斥候,全力侦查北面燕王主力的详细情况。
然而,接下来的情报却让周瑜的眉头越皱越紧。
斥候如同走马灯般回报:
“报——!燕军先锋已抵芍陂,兵力约万余,旗号严整,甲胄鲜明,观其行军阵列,绝非新兵!”
“报——!发现燕军大队辎重,连绵数十里,护卫极其森严,疑有大量攻城器械!”
“报——!燕王中军大纛已过成德,其麾下‘黄’、‘颜’、‘文’等旗帜清晰可见,皆是百战宿将!”
“报——!水路发现大型运输船队,正沿涡水南下,船上运载疑似皆为粮草军械!”
每一条情报,都像是在挑战周瑜之前的判断。燕军的规模、精锐程度、后勤保障能力,都远远超出了他“一两万可战之兵”、“以新兵为主”的预估。
“公瑾…情况似乎有些不妙。”孙策看着最新送来的情报,脸色再次凝重起来,“看这架势,刘隽不像是在虚张声势…”
周瑜沉默地看着地图,手指无意识地在刘隽进军路线上划过。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可能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他低估了刘隽的决心,也低估了刘隽在整合北方资源后所能爆发出的战争潜力。内部的整肃非但没有削弱其军力,反而可能清除了一些冗赘,使其军队更加高效精悍。
“伯符,”周瑜的声音带着一丝干涩,“恐怕…我之前的判断过于乐观了。刘隽此次,怕是动真格的了。其南下兵力,即便没有十万,五六万百战精锐总是有的,加之辅兵民夫,声势浩大绝非虚言。”
就在这时,又一骑斥候飞马闯入,带来了一个更令人震惊的消息:
“报——!主公!都督!合肥…合肥城头竖起了白旗!袁术旧部纪灵、杨弘等人,已派出使者,前往迎接燕王大军!看样子…是要献城投降了!”
“什么?!”孙策猛地站起,又惊又怒,“纪灵安敢如此!”
周瑜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最坏的情况发生了。合肥守军的投降,不仅意味着他们失去了一个重要的筹码和缓冲区,更意味着刘隽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获得这座战略重镇,从而将关羽大军与其主力完美连成一片,彻底掌握战场的主动权。
“刘隽大军压境,合肥守军胆寒投降,也在情理之中。”周瑜缓缓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决然,“伯符,局势已变。我军正面硬撼刘隽、关羽联军,已无胜算,甚至可能有全军覆没之危。”
“难道要退兵?”孙策极其不甘心,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不退,则危矣!”周瑜果断道,“刘隽势大,不可力敌。当务之急,是保存实力,退回江东,凭借长江天堑,再图后计!若在此地拼光了我江东精锐,则万事皆休!”
他指着地图:“令程普将军不必再搜寻那支敌军水军,立刻率水军主力前出至濡须口,接应我军撤退!陆寨各部,依次交替掩护,向江边撤退!动作要快,必须在刘隽完全接收合肥、整合兵力完成合围之前,撤过长江!”
这是一个痛苦但必要的决定。孙策虽然勇猛,但也并非不识时务之徒,他深知周瑜的判断是正确的。继续留在北岸,面对整合完毕、士气正盛的刘隽主力以及即将获得的合肥坚城,江东军胜算渺茫。
“可恶!”孙策狠狠一拳砸在案上,最终还是咬牙道:“就依公瑾之言!传令!全军准备,撤兵!”
江东大营,顿时忙碌起来,只不过之前的备战气氛变成了紧张的撤退准备。旌旗依旧,但空气中已弥漫着一股挫败和不甘的情绪。
而与此同时,北方的地平线上,尘烟越发盛大,燕王刘隽的赤旗王纛已然在望。一场预期中的大战,似乎还未真正开始,就要因为双方实力的巨大差距和周瑜及时的判断而走向尾声。
然而,撤退之路,又岂会一帆风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