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马缰一勒,胯下战马低鸣了两声,停在了原地;
定睛看去,来人正是汪轶鸣的二舅阎佑宁。
“二舅。”
见人已经到了近前,兄弟二人翻身下马,随手便把手中缰绳交给了跟随而来的两名亲兵;
“赶紧的,就等你们俩了!”
阎佑宁神色焦急,却不见有什么惊慌的表情;
来不及多言,伸手直接牵住汪轶鸣的手腕,拉着就往帅帐中带;
“二舅,啥情况?这么急?”
“没功夫细说了,赶紧随我来,进去便知。”
看着二舅脸色由急转笑,汪轶鸣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难道是自己想岔了?
莫非是什么好事不成?
“少将军,锦衣亲军镇抚使汪大人到!”
三人刚至帐外,就听侍立在门帐外的一名亲兵高声唱呵道;
引得汪轶鸣不禁蹙眉瞥了其一眼;
“嘿嘿…少将军请!”
那亲兵紧接谄媚一笑,冲着三人做了个请的姿势;
未等汪轶鸣有什么举动,就被自己二舅拽入了帐中;
汪轶航紧跟其后,摇头不语。
“大姐夫,各位大人,来了,轶鸣来了!”
一入帅帐,汪轶鸣便见帅帐当中摆着香案;
周遭或站或坐围着一大群人;
老爹汪正海,还有其麾下的汪轶鸣那一帮子叔伯,竟无一人缺席;
就连本地锦衣卫所千户杨崭也在其列。
再有便是一身穿从四品文官打扮之人,这应是本地知州无疑。
虽是本地主官,可汪轶鸣探亲回来多日,只是听过此人,却至今尚未曾谋面,今日却是头一次。
“王公公,卢公公,黄将军,吾儿轶鸣到了;咱们继续可好?”
未等汪轶鸣将在场的人都认齐,就见老爹汪正海恭敬的向着其身侧三人拱手抱拳,客气的道;
“咳咳…好,那就听汪总兵之言,咱们继续。”
“正是正是!”
接话之人的声音让汪轶鸣顿觉有些熟悉;
寻声望去,那人竟是王承恩;
“卧靠!老王!来传旨的竟然是你!”
见到熟人,汪轶鸣一不留神便脱口惊呼出了声道。
“放肆!你个混小子怎敢对天使如此失礼?”
帐中众人还未从汪轶鸣的语出惊人中回过神来,却是被汪正海这声对其呵斥震的愣在了当场;
就连一旁姓卢的太监与黄德功也是面面相觑,眼神异样的望着眼前这父子俩;
场面一时陷入了尴尬,整个大帐中几乎寂静到了落针可闻的程度;
突然被自己老爹这么一训斥,汪轶鸣也无语了,一脸的无奈,如同便秘般的皱眉看向自己老爹;
“咳咳…抱歉,王公公,犬子轻浮,都是在下疏于管教,失礼之处还请天使海涵!”
汪正海似乎没去在意场面的尴尬;
又好像在急于掩盖过去似的,对着王承恩瞬间像是变了个人一般,从虎目圆瞪的怒目金刚转脸就成了面容和蔼友善,满脸堆笑的邻家大叔。
“哈哈…哈哈…”
王承恩倒是神色如常,从始至终保持着人畜无害,波澜不惊的笑容,微微拱手还了一礼,不紧不慢的缓声道;
“汪总兵言重了,咱家与令郎相识已久,且交情不浅;往日在京时,即便当着陛下的面,汪镇抚使也同样唤咱家一声老王;”
“所以,诸位就不要大惊小怪了。”
话落,场面一下子就变得轻松了不少;
在场众人皆是露出了官方笑;
环视四周,汪轶鸣不动声色的朝着王承恩竖了个大拇指;
见其淡笑点头;
汪轶鸣这才走近两步,拱了拱手道;
“老王,圣上叫你来宣旨,那咱们开始吧?”
闻言,王承恩与汪正海同时一怔;
“圣旨王公公在你来前已经宣完了。”
“啥?已经宣完了?”
听自己老爹说圣旨已经宣完,汪轶鸣差点儿原地栽个趔趄;
“是啊,圣旨是给你爹我,和你一众叔伯的,等你做甚?”
“不是,爹,等会儿…”
汪轶鸣还想就此掰扯两句,却好像如梦初醒般意识到了什么;
“刚老王称您什么?”
“哦,汪总兵。”
王承恩却在此刻抢先插话应道;
“啥?爹,您成总兵了?”
“嗯,没错。”
虽听到来自老爹笃定的答复,可怎么不见其有任何升了官该有的喜色;
从游击直接升任总兵,这可是连跳三级啊;
自己老爹这当官升官的速度坐火箭怕都难追的上吧?
汪轶鸣神色迟疑,满脸的难以置信;
“爹,老王,这真的假的?咋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话音刚落,场面再次陷入寂静当中;
帐中众人一个个目光呆滞,形色各异的齐齐看向一脸审视的汪轶鸣;
汪正海指节紧扣,手背上隆起的青筋清晰可见,目光中的怒火骤然而生,盯着自己儿子的目光似恨不得立马给其一顿竹笋炒肉;
不等他出手,向着自己出言不逊的儿子宣泄怒火之时;
王承恩再次打破沉寂;
只见其神色淡然,似习以为常一般,淡淡一笑,只轻咳了两声后,不紧不慢的对着汪轶鸣回道;
“汪镇抚说笑了,皇爷下旨擢升令尊官职总不能是无根无据随性而为吧?”
“先不说令尊练兵有方,就前些日子能率新建之军扫除流窜各地数千无恶不作的贼寇,保得一方安宁,只此功劳足矣。”
“是也是也,天使所言极是!此次剿匪,汪总兵功不可没!那伙贼匪来去如风,行事残忍,流窜多日,且所到之处可谓是惨绝人寰!”
原本一言未发,静观其变的徐州知州立马见机上前也跟着附和道;
“月前得报有数股贼匪流窜山东各处打家劫舍;只因州府兵力空虚,防守尚且捉襟见肘,无力清剿,致使他们肆无忌惮,日渐猖獗;随时都有窜入徐州境内作恶的可能;下官那是整日殚精竭虑,寝食难安啊!”
“果然,这伙贼寇十分狡诈,自黄将军率军离境没几日,他们便冒出来;”
“幸得汪总兵领兵有方,麾下将士骁勇,数千悍匪入境没几日便被尽数剿灭了。”
“万幸!下官佩服!佩服!”
毕竟这知州是本地主官,即便废话连篇,恭维之言似真似假,众人也只能无奈强忍着听其滔滔不绝的将套话讲完;
“哪里哪里,知州大人过誉了!”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汪正海自是不会驳了其颜面;
立马笑脸相迎,对其拱手抱拳自谦道;
“能顺利剿灭贼匪,也赖知州大人多方支持协助,安抚善后更是亲力亲为,实为我等楷模。”
“哈哈…哈哈…分内之事,分内之事而已!”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居然相互恭维了起来;
看得汪轶鸣是一脑门儿的黑线。
“咳咳…那个,钱大人啊,你协助剿匪之功,陛下那里自是会给你记上一功的;待事稍定,想来高升那也是指日可待。”
王承恩瞥了一眼这姓钱的知州,不咸不淡的打发道;
“是是是!谢公公提点,下官明白,明白!”
“微臣感念陛下宏恩浩荡,钱某定不负天子信任,誓死为大明,为朝廷尽职尽责!”
看着钱知州拱手遥拜京城,那满脸的虔诚堪称教科书般的模版;
就连一直侍奉崇祯的王承恩与那姓卢的太监看到此,也不得不给其竖个大拇指。
短暂的插曲,不可能持续任其扯皮下去。
汪轶鸣无心看这马屁精拙劣的表演;
自己老爹突兀的又被擢升为徐州总兵,职衔越过参将、副将,
功劳仅是因为剿灭了一伙儿数千人的流匪?
显然这太过牵强;
与其说是因为剿匪获得擢升;
汪轶鸣则更相信是为了擢升自己老爹官职,恰巧有了这次剿匪的功劳可以拿出来说事而已;
这官职提升的背后定然没有这么简单。
汪轶鸣也顾不上在场所有人奇异的目光,又了解了一遍圣旨上的具体内容;
当然圣旨本身拿给其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肯定是不合适的;
只能是老王同志受累又向其大致复述了一下;
这听下来,汪轶鸣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果然,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前面练兵领兵有方,主动肃清匪患什么的基本就是场面话;
擢升总兵后,汪正海需三月之内扩练可战之正兵要达到起码三万人;
为此,崇祯酌情又拨付给其十万两饷银和两万石粮草用于招募练兵之用;
其他的就是什么,精制鱼鳞铁叶罩甲一百副,制式棉甲两千副什么的库存货;
给的看似十分大方;
可关键的却只是一笔带过,需要由眼前的王承恩、卢太监和黄德功三人面授机宜。
“说吧,三位,什么叫勇卫营军械不齐?徐州驻军需进行调配并协助补齐,这又是什么意思?”
汪轶鸣斜瞥着眼扫视三人,问道。
“就是字面意思。”
黄德功面色平淡的出声应道;
“旨意如此,某希望汪总兵与镇抚使大人尽快依旨行事,切莫推诿懈怠。”
“哦?呵呵…字面意思?”
汪轶鸣听此顿时目光冰冷,脸色沉了下来,望着眼前这个在明末历史当中赫赫有名的悍将;
见其目光不善,黄德功身为领兵悍将自是不惧,虎目微眯直接迎了上去;
二人对视交锋,场面在无声当中似有了剑拔弩张的意味。
见状不妙,汪正海与卢太监立马分别拉了拉二人;
生怕一言不合,二人在此大打出手,那就糟了。
王承恩同样第一时间就品到了这二人之间骤然迸发出的火药味;
想着赶紧劝说一番,莫要因误会生怨,就此结下了梁子,影响到了崇祯的布局;
可现在有些话又不方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讲清楚;
无奈叹了口气,对着汪正海一拱手说道;
“汪总兵,不知可另寻一处地方,咱们五人借一步说话。”
“没问题没问题,我这便带三位过去!”
说着就命汪轶航去准备另一处营帐,又命人给余下众人添茶,拱手致歉请他们稍待片刻。
等安排妥当后,对着王承恩三人做了个请的姿势,便生拉硬拽似的牵着汪轶鸣朝着帐外走去。
不多会儿,另一营帐内,五人落座,待亲兵分别奉上茶水退出了帐外;
王承恩与汪正海相视一笑,感觉气氛似缓和一下不少,于是和颜悦色得开口对着汪轶鸣说道;
“汪镇抚,你我交情匪浅,咱家也不绕弯子,这里面有什么误解,咱家自是会与你坦言相告的。”
话落,汪轶鸣沉寂片刻,略微点了点头,起身掏出烟盒与打火机,给其和自己老爹各点上了一支香烟;
深吸了一口,接着缓缓吐出了烟雾;
“老王,圣上封我爹为本地总兵,并要扩兵至三万,饷银、粮草、甲胄,我信你定然不会从中克扣短缺了的。”
“自然,那定是如数交付,稍后便命人运来,就当着汪镇抚的面点验清楚。”
“我在意的不是这个。”
夹着香烟的手对着王承恩摆了摆;
望着其面容,呵呵一笑,
“老王,咱明人不说暗话,圣上叫扩军,那就扩军,没二话;”
“可我们家底子薄,又是新练之军,想要短时间之内具备一战之力,难度不是一般的高;”
“就你前面说的那三件,怕是远远不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