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文晖此言一出,在场不少人眼前一亮!
他此前说是请大渊发兵为田鸣报仇雪恨,那这话在大渊群臣听来就是借兵的意思,倘若真打赢了曹元方,将借来的兵还回去,西川还是田家的,皇位是他田文晖的,顶多给渊国一些报酬罢了,或是割地几处,或是金银若干,于大渊而言收益不大!可这番话一出口,那意思就完全不一样了!田文晖这是要将西川拱手送给大渊!
田文晖有资格说这个话吗?还真有!
虽说西川如今已在曹元方统治之下,可他毕竟是弑君篡位,大渊大可以不认他这个“伪皇帝”。而田文晖作为田氏家族与田鸣宗亲关系最近之人,在田鸣死后已经自然而然地成为了田鸣的合法继承人!
这位继任的南唐之主现在主动提出愿遵循“二王三恪”之制正式向大渊称臣,那么这就是禅位,而大渊正宪帝将因此名正言顺地成为西川之主!既然已然成为西川之主,去取回自己的领地便是顺理成章之事,谁还能反对?
果然,祁翀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不禁一阵狂喜。见众人都不做声,只好亲自点名。
“内阁,此事你们如何看?”
几位阁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王丘一和王彦鸾不可能自己否定自己,便双双沉默;张书伦摸不清正宪帝的心思,只好装聋作哑;梁焘排名最末,见其他人都不说话,更是打定了主意不开口。
杜延年知道此时自己不能不说话了,也知道祁翀想听什么,便上前道:“陛下,曹元方弑主谋逆,天理难容!南唐田氏与吾皇万岁有血缘之亲、甥舅之谊,南唐遣长公主下嫁我朝嗣王,渝王殿下又以南唐尊亲之份客居我朝,足见两国情谊深厚。如今南唐皇帝蒙难,殿下泣血上告,恳求陛下出兵平叛诛逆,若不遂其愿,岂不有悖人伦?况且,渝王殿下既愿以西川之地归附我朝,这便是天命所归。有道是‘天予不取,反受其乱’,坦然受之,方为上策!”
杜延年这话一出口,还是在众朝臣心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不少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心中暗思:这事儿是可以公开说了吗?
正宪帝母系出身南唐田氏这件事虽说在朝中不算什么秘密,可也不是能公开谈论之事。毕竟大渊与南唐世代宿敌,只是在近两年因祁翀助田鸣夺回大权,两国关系这才缓和,也因此有了和亲之举,可是这种和平的根基实在太浅,许多人脑子拐不过弯,潜意识里仍认为南唐就是敌人。
正是在这种尴尬的状态下,为免臣民疑心,正宪帝的身世一直被避而不谈。可现在杜延年公开承认“血缘之亲、甥舅之谊”,又强调“两国情谊深厚”,虽有些牵强,却也将这个问题摆在了台面上!
祁翀也是一点就透,脑子稍微一转就明白杜延年的意思了。南唐若还在,那它可能是敌人;可南唐亡了,那它就是友邦,甚至还是他的母族!若不为母族复仇,那他祁翀就是不孝!
田文晖也似乎从这番话中得到了启迪,仿佛刚刚才想起来一般,惊呼道:“陛下,姐姐的陵墓还在兴州城外呀!曹贼叛军若进攻兴州,难保不会破坏姐姐的陵寝。我可怜的姐姐呀,这才刚刚入土为安,便要遭此横祸!文晖无能啊......上不能保境卫国,下不能护佑家人......啊......我还有什么脸面活着呀......我不如死了呀......姐姐,我来陪你了......”
田文晖哭得撒泼带耍赖,装模作样便要去撞柱子,吓得田喧、田式忙一左一右架住了他,然后几人哭作一团。
祁翀也被他这一声声“姐姐”惹出了眼泪,红着眼圈道:“舅舅放心,曹贼若敢祸害母亲不得安生,朕定将他碎尸万段!”
一声“舅舅”、一句“母亲”,满朝文武全都闭了嘴,没人再敢反对出兵西蜀一事了。毕竟,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让皇帝陛下成为不孝之子呢?
“传令董肇,命他率西南军区所部自巴州入川,进攻西蜀!命端郡王分兵两万,支援董肇!”
“臣等遵旨!”
“至于楚王延误军机之罪——”祁翀扫了一眼祁樟,后者立刻身体僵硬,汗毛都竖了起来,“本应交御史台治罪,然大战当前,枢密院不宜换帅,着暂且戴罪留任,战后再行议处!”
“臣领旨谢恩!”祁樟偷偷擦了擦汗水,暗自庆幸暂且躲过一劫。
朝堂上出兵之事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可回到后宫,祁翀却犯了难——这事儿还没跟田吟说呢!
“吟儿近来如何?”靠在榻上,祁翀愁眉不展地问了一句。
“还能如何呢?心情总归是不大好的。”心悦递上茶水,感慨道,“我母亲去世之时,我尚且还有父兄可以依靠,可她便连这点依靠都没有。我们对她再好,也终归隔着一层,不一样的。”
“现在还有个更坏的消息还没告诉她呢!”祁翀叹了口气,将曹元方篡位、田鸣被杀一事简单讲了一遍。
心悦听得胆战心惊,心中对田吟的哀怜又多了几分:“唉!这该如何是好啊!怎么跟她说呢?”
“我也在愁此事呀!”
心悦思索片刻,沉吟道:“元举,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吟儿不是非要住在宫里不可的。”
“什么意思?”祁翀面露不解之色。
“我知道你是好心将她留在宫中,可是站在她的角度,住在宫里她始终都是客人的身份,难免有寄人篱下之感。以前渝王没来,除了田喧哥儿俩,她也没有其他熟人,只能暂住在宫里。可那会儿想着她很快便要成亲,暂住几日倒也无妨。可如今婚期推迟三年,田喧他们又离开了宫里,情况不同了,宫里便不是她最好的居所了!”
祁翀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还是要让她跟田家人住在一起才是最好的,那样她才会有住在家里的感觉!”
“就是这个意思!”
“嗯,这件事我尽快安排!不过现在,我还是先得去告诉她田鸣的事,你陪我去吧!”
“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