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内,那冰冷、毫无情感的声音如同直接在每个人的脑海中响起:
【任务场景:封门村。】
【任务要求:清除村中盘踞的“诡谲之源”。】
【时限:七日。】
【失败惩罚:永久滞留。】
声音消散,大厅内死一般的寂静被瞬间打破,压抑的骚动如同水波般扩散。
封门村?不少资深者的面具下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显然对这个名字有所耳闻,那是一个在御诡者圈子里被标记为“高危”、有去无回的绝地。
几乎在任务发布的同时,大厅中央的地面亮起一个复杂的、散发着空间波动的传送阵。
人群开始涌动,向着传送阵汇聚。有几个戴着面具的人似乎想向阳桃这边靠拢,或许是寻求合作,或许是单纯想靠近观察这位声名赫赫的“黑弦”。
但阳桃对他们的意图视若无睹。她的目光,自始至终都牢牢锁定在那个角落。她拨开身前迟疑的人群,步伐稳定,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径直走到了李长生的面前。
三年来的出生入死,无数次的险象环生,早已将她的心志磨砺得坚如寒铁。可此刻,站在这个看似与三年前毫无二致的男人面前,她发现自己似乎又变回了那个在墓穴中挣扎求生的少女,心中翻涌着连她自己都难以完全平复的情绪。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那不合时宜的悸动,用尽量平稳的声线开口:
“好久不见。”
李长生看着她,脸上依旧是那抹仿佛能包容万物,又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淡然笑容。
“好久不见。”他回应道,语气温和,如同问候一位昨日才分别的故人。
没有多余的寒暄,两人仿佛有着天然的默契,随着人流一同踏入了传送阵。
光芒闪过,时空转换的眩晕感袭来又迅速退去。
当视野再次清晰时,他们已经置身于一片荒凉、死寂的山谷入口。
前方,是一个被浓重灰雾笼罩的村落轮廓,歪歪扭扭的破旧房屋若隐若现,如同蛰伏在阴影中的巨兽。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腐朽气息和一种令人皮肤刺痛的阴冷能量,这里的诡气浓度,远超外界任何已知的诡域。
其他参与者迅速散开,各自结成小队,或是单独行动,谨慎地开始探查村子的外围,没人敢轻易踏入那片仿佛能吞噬光线的灰雾。
阳桃与李长生则选择了一条僻静的小径,并肩向着村子走去。
路上,阳桃的话比过去三年加起来的都要多。她述说着三年来的经历,语气平静,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如何挣扎求生,如何驾驭黑纹的力量,如何一次次从绝境中爬出,如何在御诡者的世界里赢得“黑弦”之名,又如何目睹了无数的死亡与背叛。
她没有抱怨,没有渲染,只是客观地陈述,但每一句话背后,都浸透着血与火的残酷。
李长生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也没有评价,只是偶尔会将目光投向远处那被灰雾笼罩的村落,眼神深邃,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随后,她停顿了一下,终于问出了埋藏心底已久的疑问:
“你……知道这诡异游戏背后,到底是什么吗?这一切的源头……究竟是什么?”
李长生收回远眺的目光,看向她,缓缓地摇了摇头,嘴角那抹淡笑依旧。
“不知。”
这个答案似乎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连他这等存在都无法看透么?阳桃心中微沉,但并未感到失望,反而有种奇异的释然。
就在这时,前方灰雾翻滚,几道扭曲、散发着浓郁恶意的黑影悄无声息地浮现,它们形态不定,如同融化的阴影,带着刺骨的寒意向着两人扑来。
阳桃眼神一凛,瞬间从叙旧的情绪中抽离,恢复了“黑弦”的冷冽。
“我来。”
话音未落,她已如离弦之箭般掠出。左手手背上的黑纹幽光一闪,数道凝练的黑色丝线激射而出,不再是三年前的生涩与试探,而是带着绝对的掌控与精准,如同拥有生命的锁链,瞬间缠绕、切割!
她的动作迅捷、狠辣、高效,没有一丝多余。黑影在她的攻击下发出无声的哀嚎,迅速溃散成缕缕黑烟,被那黑纹悄然吸收。
整个过程不过数息之间。
阳桃收势,站在原地,气息平稳,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转过身,看向一直静立原地的李长生。
她已不再是那个需要他时刻提示、在绝境中等待救援的柔弱少女。三年的浴血磨砺,让她拥有了独当一面的力量与自信。
李长生看着她干净利落解决诡异的背影,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微光,似是欣赏,又似是对某种既定轨迹的了然。他微微颔首,并未多言,只是平静地说道:
“走吧。”
两人继续向着那被死亡与迷雾笼罩的封门村深处行去。
封门村比想象中更为死寂,连风声都仿佛被那浓稠的灰雾吞噬。
残破的屋舍如同墓碑般林立,街道上覆盖着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灰尘,却诡异得看不到任何鸟兽虫蚁的痕迹,只有一种无处不在的、被窥视的毛骨悚然感。
随着众人深入,村子开始展现出它狰狞的一面。
并非所有参与者都像阳桃与李长生这般“悠闲”。
很快,各处便传来了战斗的声响、凄厉的惨叫以及能量爆发的轰鸣。
一支五人御诡者小队试图强行闯入一间看似普通的瓦房,房门打开的瞬间,并非室内景象,而是一片蠕动的、布满眼球的肉壁,瞬间将门口两人吞噬,只来得及发出半声戛然而止的惨叫
剩余三人骇然后退,各种诡器、符箓光芒乱闪,却只能在肉壁上留下浅浅的痕迹,反而激怒了那未知的存在,延伸出更多粘稠的触须。
另一处,一个独行的御诡者似乎发现了水井的秘密,探头向下望去,井中倒映出的却不是他的脸,而是一个穿着红嫁衣、咧嘴诡笑的女人。
他如遭雷击,身体僵直,随即目光变得呆滞,脸上带着与井中倒影一模一样的诡异笑容,一步步,自己走入了井中,传来“噗通”的落水声,再无声息。
还有人为争夺一件在村口石磨旁发现的、散发着微弱灵光的残破玉佩而内讧,法术与诅咒齐飞,最终胜者刚将玉佩抓在手中,那玉佩却化作一滩黑水,腐蚀了他的手掌,并迅速蔓延全身,在他痛苦的哀嚎中将其化为脓血。
贪婪、恐惧、猜忌、绝望……人性的弱点在这绝境中被无限放大,反而成了滋养此地诡异的养料。
而阳桃与李长生,始终游离在这些混乱的边缘。
他们穿过狭窄的巷道,踏过荒芜的院落。偶尔有隐藏在阴影中的诡物扑出,或是无形无质的精神冲击试图侵蚀他们的神智。
阳桃始终走在前面。
她的战斗风格愈发简洁凌厉。那根源自墓穴的诡异手指赋予她的黑纹,不仅提供了阴寒的力量,似乎也让她对诡物的“规则”和“弱点”有着超乎常人的直觉。
她不再需要李长生的提示,往往在诡物发动攻击的前一刻,她的黑色丝线已然弹出,精准地切断其能量节点,或是直接湮灭其核心。
一次,数只形如剥皮猎犬、速度奇快的诡物从四面八方扑来。
阳桃眼神不变,身形如鬼魅般原地旋转,指尖划出一个完美的黑色圆环。圆环扩散,所有接触到圆环的诡物如同被无形的利刃切割,瞬间断成两截,化为黑烟。
她甚至开始尝试更精细的操作,将黑线编织成网,困住一只试图释放精神污染的影魅,然后缓缓收缩,看着它在网中挣扎、哀嚎,最终被彻底净化、吸收。她像是在练习,又像是在向身后的某人证明着什么。
自始至终,李长生都只是安静地跟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他如同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目光平静地扫过村庄的每一个角落——那扭曲的槐树,那干涸的血迹,那门楣上模糊的符咒残痕。
他对那些袭击视若无睹,也对其他参与者凄惨的下场无动于衷。
他的注意力,似乎更多地放在这个村子本身,放在那弥漫的、源头不明的诡气流转之上。偶尔,他会停下脚步,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一下斑驳的墙壁,或是俯身捻起一点泥土,指尖有微不可察的道韵流转,仿佛在解读着此地遗留的“信息”。
只有当阳桃以某种特别精妙的方式解决掉一个棘手的诡异,或是她手背黑纹在吸收诡气后产生某种细微变化时,他的眼神才会微微闪动一下,流露出一丝类似于研究者看到有趣实验结果的探究神色。
他没有出手干预任何事,无论是阳桃的战斗,还是其他御诡者的生死。他只是看着,仿佛在观看一场早已知道结局,却依旧对过程抱有细微兴趣的戏剧。
“这个村子…像是一个活着的‘胃’。”在一次短暂的休息间隙,阳桃擦去匕首上并不存在的污迹,看着远处又一处爆发的能量闪光和随之而来的惨叫,冷然开口,“它在消化所有闯入者,无论是肉体,还是…灵魂产生的负面情绪。”
李长生闻言,抬眼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那里仿佛被一个无形的碗倒扣着。
“观察得很仔细。”他淡淡回应,“‘消化’是为了供养。它在喂养…更深处的某个东西。”
他的目光投向村子最中心的方向,那里雾气最为浓郁,几乎化不开墨色。
正在此时,前方传来一阵嘈杂声和剧烈的能量波动,似乎有规模不小的队伍在与什么东西激烈交战。隐约还听到了“核心”、“源头”之类的词语。
阳桃与李长生对视一眼。
“去看看?”阳桃问道,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告知。
李长生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两人向着动静传来的方向走去。越靠近,空气中的诡气越发粘稠,让人呼吸都感到困难。转过一个街角,他们看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场地,似乎是曾经的打谷场。
此刻,场中景象令人心惊。
超过二十名御诡者正围着一个庞大的怪物疯狂攻击。那怪物像是由无数村民的尸体扭曲、缝合而成,身躯臃肿,长着十几条挥舞的、由残肢构成的手臂,头颅的位置则是一个不断旋转的、散发着强烈吸力的黑洞,隐隐传出无数人的哀嚎与诅咒声。
这显然是村子里的一个重要“守卫”。
御诡者们手段尽出,火焰、冰霜、腐蚀性能量、精神冲击……各种光芒在怪物身上炸开,却难以造成致命伤害,反而不断有人被那黑洞吸走,或是被手臂抓住撕碎。
“攻击它的核心!那个旋转的黑洞!”有人声嘶力竭地大喊。
几个擅长远程攻击的御诡者集中火力,道道光芒射向黑洞,却如同泥牛入海,反而让怪物的气息似乎壮大了一丝。
“不行!那东西能吸收能量!”
“妈的!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场面一片混乱,绝望开始蔓延。
阳桃站在战场边缘,冷静地观察着。她注意到,那怪物虽然看似狂暴,但它的行动似乎受到某种限制,始终没有离开那片打谷场的中心范围。而且,那些由残肢构成的手臂在攻击时,总会下意识地护住胸口偏下的某个位置。
“它的弱点不在头部,在胸口。”阳桃低声对李长生说,更像是在确认自己的判断。
李长生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混乱的战场,看着那些在生死边缘挣扎的御诡者,看着他们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因为同伴死亡而发出的怒吼,也看着少数几人眼中闪烁的、与其他人大不相同的、近乎冷酷的冷静。
就在这时,怪物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胸口的黑洞吸力猛然大增,同时几条手臂猛地拍向地面!
地面剧烈震动,无数由怨念凝聚的黑色尖刺从地下爆射而出,瞬间将好几名躲闪不及的御诡者刺穿!
惨叫声此起彼伏。
也就在这怪物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瞬间,一直冷眼旁观的李长生,目光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他的视线,越过了那庞大的怪物,落在了打谷场另一端,一个一直隐藏在阴影里、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身影上。
那是一个戴着半张哭脸面具的御诡者,他一直没有参与攻击,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就在怪物施展完大招,动作出现极其短暂凝滞的刹那——
那哭脸面具人动了!
他的速度快得惊人,如同一道贴地飞行的幽影,手中握着一柄惨白色的骨刃,目标直指怪物胸口偏下、那些手臂下意识保护的位置!
“噗嗤!”
骨刃精准地刺入了那个看似与周围无异的位置!
怪物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充满了痛苦与愤怒的咆哮,庞大的身躯剧烈颤抖,胸口黑洞的旋转都变得紊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