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唐世勋等四人离去之时,一个身材魁梧的灰衣跛足大汉瓮声瓮气地嘟囔道:“***,又不等俺。”
随即这跛足大汉走到程都安和赖水昌的身旁说道:“程副科长,带俺过去。”
程都安和赖水昌这才想起,‘特使大人’来到阅江楼的后院时带了四个手下,眼前这跛足汉子也是特使大人的手下之一。
眼见此人是个跛子,程都安不由看低了他几分,加之他说话毫无敬意更是让人不喜。
但此人毕竟是特使大人的手下,于是程都安面无表情地招呼不远处的两个手下,让他俩先带灰衣汉子去冬香阁。
而程都安则叮嘱手下人等继续严密监视厨院,随后带着赖水昌等人前往冬香阁。
虽然程都安也担心那位阮大家的安危,若她出了事,他们衡阳分处必然全都没好果子吃。
不过那特使大人已带着三个手下过去了不是?就他们那鬼魅般的身法,整个衡阳分处除了第一科长老姚以外谁有这等功夫?
何况在阅江楼后院的外围无任何示警,亦即是说并无外人入侵,因此程都安也就不那么着急了。
且他在后院的中区也布置了好些个藏于暗处的手下,再加上有特使大人等高手在,若那三个丫鬟中真有谁敢袭击阮大家,等程都安他们过去战斗也该结束了不是?
绕过一道回廊,程都安和赖水昌等人已是追上了那跛足汉子。
赖水昌盯着那跛足汉子的背影看了会儿后低声嘀咕:“我的个乖乖,那人莫非是鬼见愁元罗旺?”
鬼见愁?程都安的嘴角不经意地划过一丝冷笑。
这名头看似吓人,可程都安在长沙府时就听过见过好几个叫‘鬼见愁’的,但这几人再是蛮横凶狠,但最后不是投靠了肃卫就是已身首异处。
况且走在前面的元罗旺还是个走路慢吞吞的跛子,就这也配叫鬼见愁?
其实,程都安对这油头粉面、说话浮夸的赖水昌也并无甚好感。
不过程都安来衡阳城时只带了几个忠心的族中子弟,他担任衡阳分处第二科副科长就如同一个光杆司令,只有第七组长、被称为衡阳分处‘泥石流’的赖水昌与他颇为亲近。
对于赖水昌的过往,程都安已是了解过,正如同僚们称赖水昌为‘泥石流’那般,这既是玩笑话但也突显了他的性格,他可比滚刀肉更难缠不是?
因赖水昌是个十足的地头蛇,早在十余年前,他才十几岁时就已是衡阳‘湘水帮’的分堂主。
要说赖水昌既不会武功那肚子里也没几滴墨水,他之所以能在道上混得风生水起,缘于他乃是衡阳赖家的本家子弟。
比方说十余年前中举的赖兴昌,即许南潇的前夫,便是赖水昌的亲堂兄。
只因赖水昌的爹娘走的早,他又不愿跟着堂兄赖兴昌等族中子弟苦读,故而从小就混迹于市井当中。
而赖水昌逢人便吹嘘自己是赖家嫡系子弟,尤其是赖兴昌中举以后,那时的衡阳城谁不晓得他是举人老爷赖兴昌的堂弟呢?
虽然赖家人皆不耻赖水昌的作风,但毕竟是自家人,该帮衬的总归是要帮衬一二。
到了两年前,在赖家的运作下,赖水昌如愿以偿地坐上了衡阳湘水帮的帮主之位,而赖家也因此而得以染指衡阳县的水运。
但好景不长,去年献贼入衡阳,赖家人南逃,唯有赖水昌没有逃走,他可舍不得自己这还没坐热乎的帮主之位。
而后这厮带着上百忠心于他的帮众投靠献贼,这便是他的底气所在,且经他一番上下打点,竟是混了个衡阳县衙壮班的副班头当。
到了今年四月,衡阳城被楚军占领,赖水昌又故技重施投靠楚军。
虽然赖水昌没能走通府县两衙的门路,但他却入了肃卫统领于青青的法眼,于是赖水昌加入了肃卫警备司衡阳分处,成为了第二科的第七组长。
莫要看赖水昌只是个小小的组长,但他这两年的发展势头极为迅猛,在楚军占领衡阳城以前,他的湘水帮就已有帮众五六百人。
在楚军四月入衡阳城那会儿,赖水昌加入肃卫警备司以后委实做出了不少贡献。
尤其是城南与南郊这一大片区域,但凡有甚风吹草动,那可瞒不过他赖水昌的耳目。
也正因为这个缘故,再加上他在肃卫统领于青青面前卑颜屈膝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因此他连分处长石二勇都敢阳奉阴违。
偏偏石二勇也拿这滚刀肉没甚办法,谁让于统领护着这油头粉面的小白脸呢?
况且赖水昌还有个坚实的后台,他的亲堂兄赖兴昌如今可是楚军‘北路总管府’的第一主事!而他曾经的兄嫂许南潇更是北路大总管哩!
好嘛,如今的衡阳城谁不晓得他赖水昌在北路联军有这两座大后台呢?
故而衡阳分处的同僚们才戏称赖水昌为‘泥石流’,二科科长老炳也是对整日里爱吹牛的赖水昌嫌弃至极。
因此当程都安来赴任之时,老炳就如送瘟神一般把赖水昌和他的第七组‘送’给了程都安。
程都安的思绪转回当下,他嘴上自是好奇地问赖水昌,鬼见愁元罗旺是何方神圣?
赖水昌自然察觉到程都安那一闪而逝的不屑神情,但他也不以为意,毕竟程都安来衡州府不过半个月,哪会晓得鬼见愁元罗旺是何等人物?
随即赖水昌压低声线道:“程副科长有所不知,这元罗旺可不是浪得虚名,您看他的右臂……”
只听赖水昌解释,他之所以觉着这跛足汉子是元罗旺,便是缘于其粗壮的右臂。
相比之下,元罗旺的左臂明显不如右臂粗壮,这是因为元罗旺擅使右手刀,他身藏七把刀,其中六把是巴掌大小的飞刀,第七把则是鬼头短刀。
早在十几年前赖水昌加入帮会那时就听过元罗旺的名头,而且赖水昌以前曾见过元罗旺,是以对他的背影有些印象。
据说元罗旺的飞刀在二十步内百发百中,且他只杀那些素有恶名之辈,由于他的飞刀防不胜防,是以被称为鬼见愁。
当年元罗旺可是背负十余桩命案的通缉犯,不过早在十年前他突然销声匿迹,无人知晓他去了何处又是死是活。
赖水昌自然不清楚元罗旺为何会重出江湖且还成了跛子,但赖水昌认为能够成为那位楚军镇抚总部的特使大人的手下之一,谁又是平庸之辈?此人该是鬼见愁元罗旺无疑。
说话间,元罗旺和程都安两拨人绕过一道蜿蜒曲折的回廊,来到了阅江楼后院的中心区域。
只见这中心区域是一座占地不小的花园,四个雅致而私密的独立小院坐落其间,在花园北部的独立小院便是冬香阁。
元罗旺已是听程都安的手下指明了方向,只见他那粗壮的右臂一抖,大手上出现了一把通体泛黑的鬼头短刀。
随即元罗旺沿着花园的小石板路冲向冬香阁,虽是跛着脚,但那速度实与常人无异。
程都安与赖水昌等人并未疾行,因为这会儿整个花园皆寂静无声,且他安排在此的六个手下皆未前来禀报亦未示警,可见他们该是与特使大人等全都在冬香阁内。
不多时,程都安与赖水昌等人来到了冬香阁,在这独立小院中除了一座三层的阁楼外,其后还有一间别致的浴房,而阁楼的第三层则设有卧房与书房。
阁楼的一层大厅内,元罗旺正与一个独眼男子在低声说话,这独眼男子书生打扮,他也是特使大人的手下之一。
而程都安先前安排在花园内警戒的手下人等则恭敬地侍立于大厅内。
在大厅的中央摆着一具女尸,另有两个丫鬟正面色惨白地跪在那独眼书生面前低声啜泣。
眼见程都安至厅外,厅内的一个矮壮汉子忙过去见礼。
这矮壮汉子名叫程都勇,乃是程都安的族弟,即程都安被调来衡阳城时仅带的几个忠心族人之一。
程都安站在厅外问:“阿勇,情况如何?”
程都勇答道:“安哥,那死去的女刺客乃是许莲花许掌柜身边的丫鬟,小弟适才已确认过,她的腿上也有两颗獠牙的刺青!”
果然是戊戌旗的人!程都安沉声道:“特使大人与阮大家无恙否?”
“特使大人与阮大家皆无恙,不过。”程都安一脸古怪地压低声线道:“适才特使大人冲进浴房杀了那女刺客,阮大家兴许是受了些惊吓或是怎的,这会儿,咳咳,大人还在浴房内照顾阮大家来着。”
‘呃?’程都安和一旁的赖水昌听罢皆瞪大了双眼。
歪风邪气,歪风邪气!特使大人是真敢呐?那孤男寡女的居然同处浴房内?若让朝廷使团的要员们知晓可怎生是好?
正当程都安与赖水昌腹诽之时,一阵尖锐的竹哨声突然划破夜空。
紧接着,阅江楼的主楼方向隐约传来了喧哗声。
程都安与赖水昌等人顿时色变,这是一科的示警信号,阅江楼的主楼出现刺客!
“哈哈哈!贼人好胆!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冬香阁大厅内的独眼书生拍了拍元罗旺的肩膀后放声大笑:“老哥你且在此等着大人,小弟且去看看是哪来的魑魅魍魉!”
“看你大爷!”元罗旺一把抓住独眼书生的手臂:“俺们好生在这冬香阁守着大人!那边自有石疯狗去处理。”
独眼书生自是挣不脱元罗旺的粗壮右手,但他嘴上已是怪叫道:“石疯狗也就欺负那些个不懂武艺的普通人,真要遇着高手他怕是自保都难,又如何护得住朝廷使团的要员?”
旋即这独眼书生又指着厅内厅外的二科中人骂道:“还有你们,若非我家大人及时赶来,阮大家岂非香消玉殒?你们这安保做得简直漏洞百出!”
程都安和赖水昌等人皆是听得眉头紧皱,‘疯狗’自然是他们的处长石二勇的外号。
虽说程都安和赖水昌皆非石二勇的嫡系,但石二勇毕竟是他们的上司,何况那独眼书生不仅埋汰石二勇还把他们二科也全给骂了不是?
当然,程都安可不是意气用事之辈,且阮大家险些遇刺的确是他们失职,他自不会去硬怼特使大人的手下。
而此时程都安还有更费解的事,他们衡阳分处第一科和第二科的精英几乎全都在阅江楼的主楼!居然还有刺客敢去行刺?
正如程都安之前向特使大人汇报时所分析的那般,潜入衡阳城的‘戊戌旗’的精英细作绝对不多且潜伏时日尚短,否则这些人在七月初必然会行刺为迎亲而‘招摇过市’的楚军商会副会长宋宜璟。
加之朝廷使团要员们来阅江楼乃是临时起意,那些戊戌旗的细作除非找死,否则临时布置刺杀行动能有几成胜算?
正如这已经死去的丫鬟,她可不就是行刺阮大家失败了?
但既然连许莲花身边的丫鬟之一都已被戊戌旗的细作买通,且这丫鬟定是得到谁的授意方才抓住机会刺杀阮大家,而谁又晓得戊戌旗的细作究竟在阅江楼发展了几个‘两颗獠牙’?
想及此,程都安吩咐赖水昌派人去阅江楼的主楼看看,究竟有多少不怕死的魑魅魍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