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军的骑兵很快出现在战场。
这是一处连树木都很稀少的平地,魏国骑兵在此有天然的优势。
文鸯看着刚刚列阵完毕的吴军阵地,傲然大笑:“此等残兵,破之何其易也!?”
忽然他发现那边传来歌声,于是马槊一指远处吴阵,扭头问李青:
“吴军在唱什么?你是合肥人,应能听懂一些。”
李青摇头:“淮南口音是与丹阳口音很像,却不是正宗吴语。”
燕王打断了两人的对话:“留赞是会稽人,李青听不懂很正常。”
“殿下竟知这贼将底细?”文鸯奇道。
夏侯度自知文不及太子,武不及秦王,故而更加勤勉,战前他做了不少功课,只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文鸯投去欣赏的目光,而后眼神变得坚毅,提着缰绳,等待着燕王的命令。
夏侯度高举长槊:“将士们,随我力摧敌阵!”
“力摧敌阵!”
“力摧敌阵!”
“力摧敌阵!”
三声齐呼后,数千铁骑倾巢而出,大地都为之颤抖。
“杀贼!”
吴军也齐声大喊,声震四野,随着鼓声越来越激烈,两军像两双拳头一般撞在一起,顿时血花四溅!
然而,再坚强的意志也弥补不了实力的差距,这支吴军今日已在路上折返奔波了二十多里,此刻早已是疲惫不堪。
主将留赞空有报国之心,身体却不允许他指挥战斗。
骑兵的一次突击,便使得吴军的阵型变得松散,加上指挥的滞后,军中喧哗声骤起。
魏骑越冲越勇,士气暴增,很快将吴军的阵型整个刺破,俨然有夺旗斩将的势头。
“呛啷”一声,环首刀从留赞无力的手中滑落,跌落在染血的泥泞里。
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剧烈地摇晃,全靠孙楞和亲兵队长王猛死死架住才没有倒下。
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猛烈袭来,周围的喊杀声、兵刃撞击声、垂死的哀嚎变得异常沉闷。
忽然,留赞猛地昂起头颅,仰天长啸,捡起泥地里的刀再次向魏骑劈去。
但只是困兽犹斗罢了。
蒋修已经战死。
外围的吴军死得死,溃得溃。
没过多久,就连他身边的亲兵,也只剩下寥寥数人。
亲兵队长王猛,手臂无力地垂下,一道深可见骨的贯穿伤在胸前,血浸透了半边身体。
魏兵金彭见状,不愿让这个绝佳的机会从手中溜走,即刻掉转马头,举起长槊向留赞冲来。
千钧一发之际,留赞双手持刀,直砍马蹄。
金彭坠马落地,被当场斩于马下。
远处的文鸯见此情形,来不及为袍泽惋惜,连忙下令让骑士们将留赞团团围住。
马蹄声越来越近,又戛然而止。
眼前画面一闪。
“留赞,你一小小郡吏还是老实歇着吧,黄巾贼贼势滔天,听说贼将吴桓可不是善茬,我等还是等朝廷大军前来为好。”
“等朝廷派军队来会稽,郡里早就被黄巾贼祸害得不成样了!吴桓?不过是土鸡瓦狗!待我下去斩了他!”
“兄长,你这脚....”
“不妨事,嘶......”
“今天下大乱,英豪并起,历观前世,富贵无常,而我屈居在这闾巷之间,活着死了有什么区别。我要用刀割开我的脚,如果幸而不死而脚又好了,那我就有用处了,要不还不如死了算了。”
“你就是留赞,留正明?”
“你是?”
“在下吴郡凌统,字公绩,早闻正明兄大名,今日一醉方休!”
“好!”
“不知正明兄心中可有抱负?”
“生于乱世,当披荆执锐,扶大厦之将倾!
“既如此,快随我去见一见吴侯。”
“正明直言不阿,鲜有人敢这么跟孤说话。”
“正明,你的眼睛.....”
“至尊勿惊,只要您活着回江东,万事无虞。”
“夏侯献.....唉,曹叡这小子的命真好。”
留赞回过神来,已像是被铁笼围起来的凶兽。
他扶着刀,叹道:“吾战有常术,今病困若此,固命也!”
话落,只听一声冰冷的命令:
“放箭!”
...............
“哎呀,看见船就像回到家一样,听着脚踩在甲板上的声音就有种莫名的安心。”
“我也是!”
“快点走,跟上!”
“还有没有落下的?还有半柱香的时间,再久就不等了,自己游回建业去。”
码头处,丁奉的部众正在登船。
他的部曲基本差不多了,至于其他人的兵马,他管不了那么多。
踏踏踏!
西边传来的马蹄声引起了丁奉的注意。
那人被卫兵拦住,丁奉眯着眼看了看,开口道:“放他过来。”
卫兵闻令放行。
留封下马后,快步跑了过来,直接跪在丁奉面前,乞求道:“丁将军,您快去救救叔父,他被魏军追击,生死未卜!”
丁奉扶他起来。
留封将怀中行囊解开,掏出留赞的将印:“叔父将它交给了我。”
丁奉看见此物,心里就有了明悟。
左将军已甘愿赴死,若非是他,凭着魏军铁骑的行速,早就杀到江边来了。
丁奉按着留封的手:“不是我无情,当下要以大局为重啊。”
“丁,丁将军...”留封心里最后一点念想也被击碎了。
“报!有友军前来,不是我部将士。”
只见十来个浑身浴血的吴兵跑来,其中一人上来便带着哭腔:
“将军,救命啊,请让我们上船吧!”
“你们是哪位将军的兵马?”丁奉问。
“我是安汉将军的司马。”
“我,我是忠节将军的兵。”
“我是....”
丁奉听完感到毛骨悚然。
这些残兵竟然分属不同将军,若是建制完备的情况那可有近万人啊!
这么多人,全没了!?
“你们为何走得这么慢?”丁奉有些恼怒。
撤军的时候最害怕的就是这些,白白让将士丢了性命。
“兄长。”身旁,弟弟丁封冲他摇摇头,表示就别追问了。
丁奉大概也能猜到一些,八成就是撤军路上一些鸡皮蒜毛的小事罢了。
他长叹一声,独自走上舷梯。
“让他们上船,我们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