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元庆在洛阳招揽的那些人,武士彟不怕他们是贪图武氏的钱财而攀附上来,甚至都不怕他们包藏祸心,想在武氏身上扒皮。
那样的话,反而简单了,武氏现在有权有钱,还怕几个贼人惦记?
武士彟怕的是这些很难查到来历的人和弘农那边有所牵扯,要算计自家的长子。
杨续现在可就在洛阳为官……
至于自己的妻子他是信得过的,杨氏心善,做不出什么狠毒的事情来,但她娘家那些人就说不好了。
关键是就自家的长子那懵头懵脑的样子,没点心机手段,偏还自命不凡,那是一算计一个准。
武士彟想着想着不由叹了口气,真是这般的话,也没什么办法,他又不能把儿子栓裤腰上,走哪带到哪……
想到这里,他心里反而敞亮了起来,就是嘛,他武士彟的儿子不成器又不是什么秘闻,弘农杨氏那边的人哪有不知道的?
这些年有太多的法子把儿子推坑里再埋上些土上去,何必绕这么大的弯子?难道那么大的门户还能觊觎他武氏这点家财?
这等见不得人的手段,非是杨氏的做派,就算有所牵扯,也定是杨氏的小辈为之,那就不用太担心。
有不对的地方,完全可以去舅兄府上把话说开嘛,咱武氏的家事,你杨氏掺和什么?理是能站住的。
武士彟摸着胡子,嘴角终于露出了点笑意。
经历了多少年的风风雨雨,武士彟这样的人用不好听的话来说,那真的是不见棺材就不会掉眼泪的人物。
…………
“阿爷。”
一个小白胖子从厅堂前面的一棵大树后面跑出来,脆生生的叫了一声。
武士彟瞧了瞧,本能的乐呵了起来,稍稍蹲下身,张开双臂,准备迎接武小胖的冲撞,这可是武氏的宝贝疙瘩,什么银宝,金宝都比不得。
“二咹啊,过来让阿爷看看……”
冷不防树后伸出一条手臂,一把抓住武小胖的后脖领子,又把武小胖拽了回去。
只听树后传来武小胖气急败坏的声音,“武二郎,我跟你拼了。”
武士彟看见这神奇的一幕,恍惚了一下,脸色顿时黑了下来,感觉比刚才揍武元庆的时候火头还大。
这时树后传来武元爽的一声痛呼,“属狗的啊,你怎么还带咬人的?”
“咬死你,咬死你,咬死你……”
武士彟只见一个人影从树后仓皇而去,不用问,那一定是自家的二儿子了,“小畜生,你给老子滚回来。”
武元爽头也没回,“武曌,说好了的,各自回去睡觉,你个不讲信用的小娘子,等二哥哪天回来再收拾你。”
声音越去越远,还隐隐听到,“几个蠢货,愣着干什么?回了回了。”
那是武二郎在训斥自己的随从,却对自己父亲的深情呼唤听而不闻。
武士彟鼻子差点被气歪了,直到武小胖扑进他的怀里,哭唧唧的道:“二哥在树后偷听,被女儿当场捉到,却吓唬我不让我出声,阿爷你一定要替我出气。”
“二咹不哭不哭啊,等阿爷明日里把你二哥捉来,一定吊起来打……”
厅堂外面的仆从听着父女两个的说话,大致上都在想着,主家这热闹没完没了,这都多少年了,怎么就没个消停的时候呢?
…………
武元爽带着五六个从人从武府后门“逃”了出来,环顾左右,不由哈哈一笑,今晚这事就挺刺激的。
几个从人见郎君高兴,也惯常的纷纷恭维,郎君跑的真快,郎君欺负二娘的时候颇有英雄气概,七嘴八舌间,好像武元爽干了什么天大的事情一般。
说的武元爽笑容不断,大手一挥,“走,去彩玉坊耍乐。”
武元爽到底没能去成彩玉坊,出去耍乐必定要呼朋唤友,自己一个人去没意思。
武元爽最不缺的就是酒肉朋友,只是出去了一年多些,以前那些一起吃喝玩乐的就都疏远了。
这些人一起寻欢作乐,那自然是好的不能再好的友人,不能在一起玩乐,十天半月不见谁还记得你是哪个?
武元爽因为是家中次子,手上的钱财有数,又没有官职在身,其实笼络不住什么人,朋友自然是换了一茬又一茬。
他也只求个高兴,并不在意身边的都是哪个。
从晋阳回来,在家里老实的待了半个月,就又故态复萌,结交了几个狐朋狗友,结伴四处耍乐。
其中有一个姓崔,清河崔氏的浪荡子,叔父是山西南道督查使司的监判,也就是督查使的副手。
崔三郎比他们都小,但口舌伶俐,逗人高兴,烘托气氛是一把好手。
去年冬天到的长安,是从山东齐郡过来参加元贞九年的京试的,结果未能上榜,留在长安准备再考一科。
这人和武元爽等人是同道中人,有点斯文败类的意思。
不过这年月只要你读的是圣贤文章,眠花宿柳的风流行径是不会被人大肆批驳的,反而在很多时候有助于扬名。
但你要是整日里混迹于花丛之间,却又一事无成,更作不出点像样的文章出来,世人对男人再是宽容,那也定然是有志男儿的反面教材。
其实不管以前,现在还是以后,世人认知的底层逻辑都不会有太大的区别,有本事的男人必然会得到各种优待,没本事的只能默默看着。
…………
武元爽带着人去了一趟崔三郎租住的院子,清河崔是正经的汉姓名门,可唐初之际,他们在京师没什么势力可言。
崔姓是在北魏年间臻于极盛的大姓名门,隋末战乱给予了他们沉重的打击,如今崔氏子弟多在南方为官,还没有嫡系子弟进入中央。
不过这都是迟早的事情,毕竟家底和名望摆在那里,大唐延续了前隋复归汉礼的政策,利好汉姓大族。
当初李破下诏在各地建立书院,很多崔氏子弟纷纷响应,有一些在里面当了教授,年轻的则成为了书院的学员。
到了大唐立国十年的头上,一些崔氏,郑氏的子孙便已陆续崭露头角,不用太久,朝堂上必然会出现这些汉姓大族子弟的身影。
崔三郎这一支属于清河崔氏青州房,他叔父崔信就做过齐郡太守,山东虽然被祸害的不轻,可崔氏还是在战后冒出了头,告诉大家山东崔氏还有人在,并没有死绝了。
…………
崔三郎和武元爽相识,是因为崔三郎在户部寻了个短差,也就是那种临时帮忙的。
做事主要是在南城。南城这两年扩建,崔三郎在那边做些文录笔记之类的活计,赚点吃喝。
听上去挺惨的,实际上是崔三郎大手大脚,银钱不够花用所致,美其名曰,在入仕之前先练练手。
武元爽作为户部侍郎武士彟的次子,那自然是崔三郎极愿意巴结逢迎的对象,一旦经人引见和武元爽见了面,就凑了上来。
今晚武元爽没在崔三郎家中找到人,府中下仆说崔三郎去见姐夫去了,说是一道去看什么剑舞。
崔三郎的姐夫武元爽知道,那人姓程,山东人,是崔三郎的堂姐夫,在兵部任职,据说是皇帝旧部,官虽不大,爵位却很高,济郡郡公。
崔三郎不太愿意提起这个姐夫,语焉不详的,也就是武元爽好奇之下打问了几句,他才不情不愿的说了一些。
当时武元爽还暗笑,这哪是什么正经姐夫,是崔信把女儿嫁了给姓程的做妾而已,非常明显的攀附之举。
对于崔氏而言,是十分丢脸的事情。
不过也情有可原,当年山东那边闹的太凶,崔氏青州房就算还在,其实也只剩下了小猫两三只了,比齐郡秦氏的境况稍微好点也好不到哪里去。
能攀上姓程的,估计人家还是看在同乡你又姓崔的份上才愿意搭理你,不然以现在青州崔氏的境遇想在京师寻个像样点的姻亲哪那么容易?
武元爽不知道的是,崔三郎根本没把话说完全,他那位便宜姐夫是河南降将,而且是河南的大贼头之一。
之所以现在能过的滋润还是因为和皇帝是马邑旧识的缘故,身份复杂着呢,论起门道来,能甩他父亲几条街。
…………
武元爽出师不利,没寻到人,本来有些失望,可一听说是去瞧剑舞了,这位寻欢作乐的班头立马知道了地方。
带着人便寻去了西城的剑阁,剑阁之主白红玉的名声如今在长安那也是响当当的,她和大名鼎鼎的五桃居士吕乡君是闺中密友。
她们都是江南名妓出身,北来长安,在长安书写着各自的传奇,在名声上着实压了彩玉坊的娘子们一头。
以如今白红玉的名声,像武元爽这样的官二代想见人家一面都不可得。
打响剑阁的名声之后白红玉教了一些徒弟出来,自己做起了东家,轻易不会出来应酬客人了。
武元爽兴致勃勃的坐着马车来到地方,这会正是剑阁生意红火的时候,楼前停着不少车马,却并不吵闹,和寻常楼子不太一样。
武元爽左右打量了一下,和后来人发出了一样的感叹,南人做生意还真是一把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