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计就计,但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
真就这么简单?
当夜,残月。
墨汁般的黑暗笼罩着荆北大地。
汉水泛着微弱的粼光。
廖化亲率本部精锐,在夜色的完美掩护下,悄然向石头堡正面集结。
士兵们紧握兵器,呼吸刻意放轻,铠甲容易碰撞发声之处,都用布条缠绕,减免声响。
远处石头堡在夜色里,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几点微弱的火光在堡墙上摇曳。
而在远离石头堡正面的另一侧,一支由骠骑军中精锐斥候组成的突击队,在王涑的指引下,正艰难地跋涉。
王涑腿脚有伤,所以时不时需要被两名身强力壮的斥候左右架着走。
他那条伤腿虽然经过了骠骑军救治,但是并不代表就能立刻痊愈。
偶尔在石头上磕碰,都带来钻心的剧痛。
然而他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痛苦一般,反而是充满了如同饿狼嗅到血腥味的兴奋与急切。
复仇的多巴胺,支撑着他的身体。
仇恨成为了他的镇痛剂。
……
……
下半夜,万籁俱寂之时,石头堡上值守的曹军兵卒,终于发现了廖化部队展开的队列,发出了凄厉的警报声——
『敌袭!敌袭!』
『快起来!骠骑军来了!』
刹那间,石头堡如同被惊醒的虫穴,火把纷乱的被燃起,将堡墙上下,尤其是缓坡一面,照得通明。
石头堡上的人影,在火光下慌乱地跑动,隐约传来军官声嘶力竭的呼喝。
铜锣被疯狂地敲响,『铛铛』之声在夜空中传得极远!
而当骠骑军主力在廖化沉稳有力的号令下,开始向缓坡推进之时,在洼地的芦苇丛中,影影绰绰的,也有一些曹军,如同钻出地穴的虫蚁,在曹军军校口令声下列队集结。
刀枪在微弱的星光下偶尔闪烁,映照出一张张有些紧张的脸庞。
很快的,这些曹军无声地分开芦苇,准备按计划包抄上去,给正在『全力攻坡』的骠骑军以致命一击!
『就是现在!』趴在洼地一侧的土坡上的王涑,眼中闪烁着疯狂而兴奋的光芒,他压低声音对身边的斥候队长说,『放火!快放火!烧!烧死下面这些狗崽子!』
叛逆者狂热。
然而,趴伏在他身旁的骠骑军精锐斥候队长却没有下令点火,反而轻轻按住了王涑因激动而颤抖的手臂,低声道:『不!等等!别急!』
『什么?!』王涑猛地扭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溜圆,『为什么?!他们全出来了!就在下面!一把火就能烧死他们!』
斥候队长指了指下方的人影,声音压得极低,『你没看清吗?仔细看!下面洼地里的人……数量不对!太少了!顶多三四百人……人数太少了!』
『啊?』王涑愣住了,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疯狂的情绪瞬间冷却了大半。
那些移动的人影确实显得稀稀拉拉,远非他记忆中那支藏在洼地里的精锐主力规模,『怎么会……我明明……』
洼地中的曹军伏兵按照原定计划,从侧翼杀向了正在攻坡的廖化部队。
然而,这些曹军伏兵预想中骠骑军措手不及,阵脚大乱的场面并未出现。
廖化军阵型稳固,侧翼早有防备,面对这支人数远逊预期的『伏兵』,不仅没慌乱,反而迅速分出一部,对其迎头痛击!
这一部分曹军伏兵的人数既少,又缺乏突然性,冲击的势头几乎瞬间就被遏制,反而被骠骑军反推了回来,根本无法达成包抄合围的效果,很快就被分割压制,显露出溃败的迹象。
一部分被杀死,另外一部分则是往石头堡的方向败逃。
骠骑军顺势往石头堡上推进!
突然,一阵低沉雄浑的战鼓声,如同闷雷般滚过战场!
紧接着,西南侧有火把如繁星般点亮!
曹真带着曹军精锐,山林之中冲出,目标直指廖化主力的侧后方!
这些兵卒才是原本石头堡伏兵的部队,但是已经从洼地转移到了山林之内……
『好了!』一直冷静观察的斥候队长低喝一声,『现在!点火!』
『现在?!』王涑再次懵了,他看着远处正在猛扑向战场的曹真主力,急道:『这里洼地里都没什么人了!点火烧谁?!』
斥候队长笑了笑,他指不远处火光通明,喊杀声震天的石头堡,『烧那里!』
王涑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恍然,但随即他低头看向自己那条伤腿,脸上露出绝望的苦笑,『可是……我这腿……那悬崖……』
精锐斥候队长拍了拍王涑的肩膀,『廖校尉有令,你带路至此,便是一功!你留在此处,安心等候!我留三人护着你。此间事了,这条腿……自有医官为你悉心诊治!』
说完,不再多言,他便是如融入黑暗的猫科动物,悄无声息地带着几人,向着石头堡后方悬崖潜行而去。
……
……
战场正面,曹真率领着养精蓄锐已久的精锐伏兵,气势如虹地撞上了廖化部队的侧翼!
『杀——!』
震天的喊杀声撕裂夜空。
曹真出现之后,石头堡上的曹军也试图冲出来,对廖化部队两面夹击。
廖化沉稳的号令声穿透嘈杂,『稳住!结阵!』
骠骑军的兵卒并未因此就退缩,而是依托地形和同伴,收缩阵型,硬生生顶住了曹军这蓄谋已久的猛烈冲击!
曹真麾下的曹军士兵,也算是百战余生的精锐,自然也是勇悍,但论起结阵而战,令行禁止,配合无间的话,与廖化手下这些常年接受严苛训练,后勤保障充足的职业兵卒相比,还是有些差距的……
尤其是在这种硬碰硬的绞杀战中,配合的默契度和士兵的耐力体力,成了决定性的因素。
曹真部队冲击的动能,如同巨浪拍击礁石,看起来气势汹汹,但是很快就在廖化军稳固的阵线上消耗殆尽。
礁石屹立不倒,海浪却已渐渐力竭。
站稳了脚跟的骠骑军,在廖化反击的怒吼声中,如同被压紧的弹簧猛然释放,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阵列如同磨盘般整体前推,刀光剑影,杀声震天,开始对曹真的阵列进行凶猛的反压!
曹真大呼酣战,而就在此时,石头堡后方忽然有火焰升腾,如红莲在夜空之中绽放!
那石头堡后方的小悬崖,对于骠骑军精锐斥候而言,虽说险峻却并非不可逾越……
原本石头堡后崖高处,是设有专门的了望哨位的,以防万一的,但此刻堡内所有曹军守军的注意力,都已被正面缓坡下廖化与曹真两军惨烈的搏杀完全吸引。
火光、喊杀、战鼓、濒死的惨叫……
哪里还顾得上去照看值守后方那片,理论上属于己方洼地伏兵区域的『安全』之地?
『火!着火了!』
『粮草!粮草烧着了!』
干燥的草料、木质的棚屋、士兵的衣物、甚至涂抹了油脂的兵器架……
在火油和夜风的助力下,火焰如同贪婪的巨兽,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
石头堡后方区域,瞬间化作一片翻腾的火海!
这突如其来的烈焰,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堡内守军和正在鏖战的曹真部队心头!
『后面!后面起火了!起火了!』
曹真军中有人惊恐地回头,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
阵线肉眼可见地剧烈动摇起来,士兵们开始下意识地回头张望,脚步变得迟疑混乱。
廖化在正面看得真切,心中大定,一股豪气油然而生,『曹军伏兵已溃!石头堡火起!破敌在此一举!将士们,随我杀!!』
『杀!杀!杀!』
骠骑军兵卒目睹敌军后方火起,又听到主将的怒吼,士气瞬间攀升至顶点,如山崩海啸般的呐喊声席卷战场!
他们如同出闸的猛虎,攻势陡然变得更加狂暴凶猛,排山倒海般压向已经阵脚大乱的曹真军!
胜利的天平,似乎已向骠骑军倾斜……
……
……
在战场偏后方一处视野开阔的高地上,诸葛亮密切关注着整个战局。当看到石头堡方向那冲天而起的烈焰映红夜空时,他紧绷的神经微微一松,轻轻呼出一口气,『石头堡火起……元俭之计成矣。』
但诸葛亮并没有因此就表示轻松,他虽料定曹仁有诈,也支持了廖化将计就计拔除石头堡,挫败曹真伏兵的行动,但内心深处始终萦绕着强烈的不安。
因为曹操那支击破樊城外围营寨的前锋部队,现如今消失无踪……
他们去了哪里?
是隐藏在附近伺机而动,还是另有图谋?
如果仅仅对上的是曹真一部,那么廖化部署没什么问题,但是如果说……
『应该……不在这里……』
眼瞅着曹真军被廖化压制得节节败退,似乎大局已定。
是他多虑了?
诸葛亮的目光扫视着战场四周的沉沉黑暗。
石头堡的大火照亮了战场核心区域,但更远处的山峦、河流,依旧沉浸在无边的墨色之中。
突然,诸葛亮的目光一凝!
在石头堡东北方向,那片连绵起伏的山丘轮廓线上,似乎……
有极其微弱、极其短暂的反光闪动了一下!
诸葛亮的心猛地一沉!
他立刻凝神,调动全部目力,死死盯住那个方向。
几个呼吸之后,又是几点微弱的光芒,在不同的位置极其短暂地闪现出来,然后又消失了!
那绝非石头堡火光的反射,更像是……
一支在黑暗中潜行的部队,为了保持联络而偶尔暴露的微弱灯火!
『不好!』诸葛亮失声低呼,那支失去踪迹的曹操前锋精锐他们果然就在附近!
而且此刻正在黑暗中快速移动,目标直指……
石头堡战场侧翼!
还没等诸葛亮向身边传令兵发出指令,另一个方向,异变再生!
『咚咚咚!咚咚咚!』
一阵沉闷而极具穿透力的战鼓声,骤然从波光粼粼的汉水方向传来!
只见汉水之上,数艘巨大的黑影破开水面,在星月微光下显露出狰狞的轮廓!
当先三艘楼船一字排开,似乎是拥塞了整个的江面,而在楼船左右,还有数艘斗舰护卫。
这支庞大的水军船队,气势汹汹,船头甲板上,隐约可见密集的人影和闪动的寒光!
虽然距离尚远,火光摇曳,难以看清楼船上具体的旗号,但诸葛亮几乎是瞬间就断定了……
这必然是曹仁亲自率领的,来自襄阳的水军!
曹仁本人极可能就在其中一艘楼船之上!
确凿无疑了,石头堡就是抛出来的诱饵!
洼地中的伏兵,以及曹真的出击,都是为了确保廖化不退连环钩锁!
而这支从黑暗中扑出的曹操前锋和此刻汉水上汹涌而来的曹仁水军主力,才是曹仁布下的、水陆并进、漫天铺开的绝杀大网!
目标就是要将廖化这支出击的骠骑精锐,彻底围歼在石头堡之下!
『快!』诸葛亮猛地转身对传令兵吼道,『鸣金!快!通知廖校尉,立刻撤兵!全军向预设退路方向撤退!快!迟则不及!』
他语速极快,思路却异常清晰,迅速对身边将校下令,『立刻传令后军预备队!以最快速度抢占山道两侧高地!多备弓弩!将携带的铁蒺藜全部布撒在通道两侧,做好标注!务必为廖校尉撤退打开通路,迟滞追兵!快!快!快!』
……
……
另外一边,也在同样的高声呼喝。
『快!快!穿过前面那片洼地!截断敌军后路!』
夏侯威挥动手臂,声音因激动和急迫而显得有些尖锐,心中也不由得有些激荡。
这盘棋下得太大了!
太精妙了!
驱赶伤兵,不仅是甩掉包袱,更是精准投放的毒饵!
石头堡则是精心布置的诱捕之地!
曹真和洼地疑兵是吸引猎物深入的钩子!
自己和曹仁的水陆大军则是最后收网的巨钳!
如此一来,不仅免去了照料伤兵的巨大麻烦,更将这群『废物』变成了埋葬强敌的致命陷阱!
只要他能快速穿过前面那片开阔的洼地,抢占山道的高地,就能彻底封死骠骑军向山中营寨撤退的通路!
届时,正面有曹真和石头堡牵制,侧翼有自己堵截,后方还有曹仁水军登陆包抄……
骠骑军这支精锐,便是插翅也难逃!
『快!快快!』夏侯威再次厉声催促着,『命令前队,加速!!给我以最快的速度冲过洼地,抢占高地!拦住敌军!』
在夏侯威看来,之前作为『障眼法』的洼地伏兵既然并未受到攻击,这片区域理应畅通无阻,是最安全的捷径。
他根本没有再派遣斥候去仔细搜索洼地深处那片茂密的芦苇荡……
那里黑黢黢一片,寂静无声,能有什么危险?
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关乎整个战役的胜败!
必须以雷霆万钧之势,完成最后的合围!
……
……
『曹军!是曹军!好多人!他们冲着洼地这边来了!』
趴在洼地后方土坡上的王涑,发现了远处如同潮水般涌来的黑影。
借着石头堡方向的火光和微弱的星光,他们能看到那片洼地的入口处,曹军兵卒正在冲进洼地,目标直指他们所在的这片高地侧后方!
那是骠骑军预设的退路方向!
一旦被抢占,后果不堪设想!
『怎么办?队长他们还在石头堡那边!』
一名年轻的斥候声音带着一丝慌乱。
『不能让他们过去!』另一名年长些的斥候眼神锐利如刀,瞬间做出了决断,『烧!放火烧这片芦苇荡!拖住他们!』
『我也要放一把火!』王涑猛地伸出手,死死抓住了年长斥候的手臂,『给我……给我引火的东西!让我也放一把火!烧死这些狗日的!』
年长的斥候看着王涑流露着疯狂眼眸,略微犹豫,便是点了点头,他迅速从背囊里掏出几个小巧的皮囊,分出一个来塞到王涑手里,『保重!』
时间紧迫,容不得半分温情。
『快!分头行动!点着了就立刻往山上跑!』
年长斥候低吼一声,便是分头扑向洼地芦苇荡的边缘。
……
……
几点微弱的火苗,如同毒蛇的信子,猛地从干燥的芦苇根部窜起!
仲夏的芦苇,茎叶皆长,又积累了夏季的燥热,简直就是上天赐予的最完美的助燃物!
那几点微弱的火苗,在夜风的吹拂下,瞬间爆燃起来!
火舌贪婪地舔舐着干燥的芦苇,发出『噼啪』的欢快爆鸣,火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蔓延、升高!
一条条火蛇迅速连接成片,转眼之间就形成了一条横亘在曹军前进方向上的巨大火墙!
然后,这火墙如同拥有生命般,在风势的推动下,咆哮着向两侧和洼地深处席卷而去!
『火!火啊!!』
『天杀的!哪来的火!』
『退!快退出去!』
『前面也起火了!我们被火围住了!』
惊恐绝望的惨嚎声瞬间冲天而起!
烈焰如同巨大的怪兽,一口吞噬了曹军前锋!
赤红的火舌疯狂舞动,舔舐着躯体,点燃了衣甲!
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浓烟滚滚,熏得人睁不开眼,呼吸困难!
兵卒在极度的恐惧和痛苦中疯狂的嘶吼乱撞!
夏侯威精心布置的冲锋阵型,在突如其来的大火面前,土崩瓦解!
『成了!哈哈哈!烧!烧得好!烧死你们!烧死你们这些披着人皮的豺狼!烧啊——!』
王涑状若疯魔,他半跪在地上,冲着下方那片炼狱般的景象,发出了凄厉而狂喜至极的大笑。
那笑声在夜空中回荡,充满了血腥的疯狂和无尽的快意。
他亲手点燃了复仇之火,这火焰映红了他的双眼,也点燃了他残存的生命。
『快走!快走!火要烧过来了!』
放完火从另一侧撤回来的年长斥候,一把抓住陷入癫狂状态的王涑,想要将他拖离这危险之地。
夜风虽然主要吹向洼地,但大火燃烧产生的热浪和回旋气流,正卷挟着灼人的火星和浓密的黑烟,向着他们藏身的土坡方向蔓延过来,周围的空气温度急剧升高。
王涑被拉扯着,努力试图跟上,但那条早已油尽灯枯的伤腿彻底背叛了他。
之前极度的亢奋,现在耗尽了他最后一丝气力。
他刚被半拖半架着跑了几步,又重重地摔倒在地,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带着浓重铁锈味的血沫,烟呛得他几乎窒息。
『别……别管我了……咳咳咳……』
王涑挣扎着推开斥候的手,脸上疯狂的笑意渐渐褪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一种近乎空洞的解脱。他看着越来越近的火焰和浓烟,反而露出了一个平静而诡异的笑容,『你们……快走!快……快走!我……走不动了……』
这一次,他的声音里没有怨恨,只有催促和一丝满足。
年长斥候还想回头再拉,但一股带着火星的灼热气浪猛地扑来,将他逼退数步。
斥候无奈,只是匆匆向他行了一礼,便是踉跄而奔逃。
火焰如同贪婪的巨蟒,已经舔上了王涑的衣角,迅速蔓延开来!
火焰之中,王涑不再挣扎,他瘫坐在滚烫的地上,冲着骠骑斥候摆手,然后回头看了一眼下方火海中如同无头苍蝇般乱撞,在烈焰中翻滚哀嚎的曹军兵卒,看着这由他亲手点燃的人间炼狱。
他脸上最后一丝表情也消失了,只剩下麻木的平静和一种生命燃尽的虚无感。
『够本了……这操蛋的……』
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如同梦呓,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王涑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任凭那橘红色的火焰如同情人般温柔而残酷地拥抱上来,吞噬了他残破不堪的躯体,以及那张布满污垢与仇恨的脸庞。
他完成了他的献祭。
用自己残破的生命和滔天的恨意,作为最后的薪柴,点燃了当下复仇的烈火,也将他自己,连同旧日那无尽的痛苦与屈辱,在这焚尽一切的烈焰中,彻底燃尽,化为灰烬。
那冲天而起的火光和黑烟,似乎证明着他曾经存在过,并最终以最惨烈的方式,向这个抛弃他的曹军,以及这个腐朽的大汉,发出了最后的控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