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调元与孙美瑶一路谈笑风生,携手到了忠义堂。
陈调元身材魁梧,孙美瑶在他身边,倒是有几分张良的意思,状貌如妇人好女。
看着陈调元腰间的手枪佩剑,随行的群匪渐渐地沉默起来。
他们大多听过三国评书,都对关二爷单刀赴会津津乐道,现在这两人的模样,可是有那么一点真人版的既视感。
陈调元恍若未觉,依旧高声谈笑,知道的是拜山见匪,不知道的以为是过年走亲戚。
进得堂来,陈调元方才松开孙美瑶的手,从侍从手中接过一个锦盒,放到孙美瑶手上,“雪昆老弟,初次上门,也不知道给你带点什么,正好前段时间收到一套古墨,听说老弟翰墨风流,就给你带来了,万勿嫌弃啊!”
孙美瑶一看,锦盒上的题签赫然写着“百子图”,落款是“新安程君房制”。
程君房是明代制墨名家,时人将其与唐代李廷珪比肩,说百年后无君房,而有君房之墨,实在是了不起。
一块程墨流传至今本就弥足珍贵了,何况这还是套墨。
套墨也叫集锦墨,一般来说,一套也就是几锭,少的像岁寒三友,多的像八仙过海,到十锭以上就很少见了,能有个二十四孝,就是鸿篇巨制。
而这套百子图,雕刻着姿态各异的男童,憨态可掬,数量更是整整一百锭!
四百年下来,套墨如新,一块不少,一块不残,难怪陈调元会将这套墨视若拱璧。
孙美瑶不由得大吃一惊,“雪轩兄,太贵重了,这如何使得?”
昨天孙美瑶刚听袁克轸说起过,这套墨可是陈调元的心头肉,为了庆贺得墨,还纳了一房小妾来着。
现在倒好,居然将这心头肉拱手给了自己?
一时间,孙美瑶这心里有点像是滚了锅的粥,热乎得直“噗噗”冒泡。
“雪昆老弟,咱们山东爷们儿,能扛山能填海,不过一粒沙子大的事儿,就甭说了!”
陈调元将古墨塞给孙美瑶,摁住孙美瑶的手,不让推脱。
孙美瑶挣了几下,推脱不得,只得讷讷地道,“如此……小弟便生受了!”
陈调元哈哈一笑,转身对着一众匪徒,热络地道,“五湖四海皆兄弟,我陈某人此生,就好交个朋友,今儿见了这么多英雄好汉,实在高兴得很,雪昆老弟,劳你给我介绍一二?”
孙美瑶将古墨珍而重之的放好,带着陈调元走到郭琪才跟前。
郭琪才抱拳见礼,刚一开口,陈调元眼睛一亮,说话时刻意带着一些武汉腔调,“郭兄弟是黄冈人还是孝感人?”
郭琪才大感意外,他是孙美瑶的表弟,湖北家中遭了难,过来山东投的亲。
见陈调元说起了湖北话,他也不说半吊子山东话了,“在下是黄冈人。”
“我就说嘛,满湖北就你们那儿的话听着费劲!”陈调元仰头大笑,又说了句黄冈话,“你搞么事啊?吃饭冇?”
突然听到乡音,虽然是不怎么标准,郭琪才也是有些鼻子发酸,带着些许鼻音,抱拳笑道,“承您家关心,还冇得空吃饭!”
陈调元爽朗一笑,“吧嗒”解开枪套,取出自己的配枪,这是一把白色的勃朗宁m1900。
这款配枪俗称枪牌撸子,是这个时代军头的首选,北方的吴佩孚张作霖都是用它,南方的孙某人也是用这款枪防身。
陈调元抓过郭琪才的手,“武昌是我第二故乡,咱们算是半个老乡,这把枪算是我这个老大哥的见面礼,收下吧!”
郭琪才感受着手中冷冽的手枪,“啪”地打了个敬礼,大声道,“谢谢长官!”
接下来,孙美瑶给陈调元引荐的是一条雄壮的大汉,正是王守义。
王守义站着丁字步,目光炯炯,瓮声瓮气,“沧州王守义,见过镇帅!”
陈调元看着王守义的手,那手指关节又粗又大,跟个铁核桃似的,“王兄弟是沧州人?”
“是!”王守义惜言如金。
“哈哈,不想到了山东,还能遇到咱直隶老乡,缘分啊!”陈调元解下腰间的佩剑,递了过去。
他的佩剑不是那种雕花的西洋短剑,而是沉重压手的三尺青锋。
陈调元亲手将佩剑挂在王守义的腰间,拍了两下,“这把剑是戚继光戚爷爷所配的平海剑,愿你武运昌隆,不负所学!”
王守义身子僵了一下,终究没有推辞,肃容道,“承蒙镇帅厚赐,山不转水转,今日吃了您的席,他年还您条金子路!”
王守义平时不喜说话,这说话的水平就欠了点儿。
他说的是沧州武林道上的行话,意思是知恩图报,但他也不想想,以人家陈调元的地位,他能还人家什么金子路了?
真正轮到他还人家金子路的话,那得是人家落魄了才行。
孙美瑶眼底透过一抹紧张,偷眼窥了一下陈调元,陈调元却是仰天大笑,重重地擂了王守义一拳,“都说沧州汉子最爷们儿,那我陈某人就候着那一天了!”
王守义身如铁塔,晃都不晃一下,摸了摸头,“嘿嘿”一声憨笑。
袁凡在后头冷眼旁观,对陈调元的手段也是暗自佩服,像这一路人,在后世有个特定称呼,叫“社交悍匪”。
无论面对的是谁,明明是毛关系都没有的陌生人,两句话一搭,莫名其妙的就跟他有了实在关系。
再多说得两句,总是会心生好感,这心肺都贴上去了,恨不得将自家妹子嫁给他。
在进门之时,这抱犊崮的群匪还在提心吊胆,生怕陈调元学关二爷,将孙美瑶这鲁肃摁到案板上,逼他们签订城下之盟。
但陈调元溜达几步,不动声色就去了他们的担忧,还捞了一圈儿的亲朋,一个个心里跟揣了个热地瓜似的,都烫心窝子了,还舍不得扔。
像这样的社交悍匪,要是他穿越到后世,魂穿到袁凡身上,表现指定比袁凡要强得多。
要是他让那无良的钱先生绑了,说不定那钱先生会相见恨晚,斩鸡头烧黄纸,跟他拜上把子。
转眼间,孙美瑶竟带着陈调元往袁克轸而来。
袁克轸懒洋洋地笑道,“陈将军,我是河南项城人氏,可没这个福分,跟您有同乡之谊啊!”
“哈哈,进南兄,我们当然不是老乡,可我们是亲师兄弟啊!”陈调元爽朗一笑,更亲热了。
师兄弟?
袁克轸瞪大了眼睛,还有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