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吭楞吭楞!”
“咴儿咴儿!”
“吁……”
陈调元骑着一匹东洋马,马鞭折叠扬在军帽上,眯着眼睛打量前方的山寨。
看着那比雪娥的细腰还要纤细三分的山腰,陈调元微微苦笑。
倒也不能完全怪田中玉草包,就这种操蛋的地形,就是韩信来了都得骂娘。
此处离着寨门还有百步,陈调元马鞭朝后一挥,却是不肯走了。
寨前的空地上,孙美瑶带着山寨的大小头目候在那儿,好整以暇。
山上的碉楼,和视线不到的拐角坑洼之处,都有金属的冷光闪烁,藏着千人的山岗,寂静无声,只有鸟儿在天空盘旋鸣叫,却不敢下落。
见那边的队伍不动了,前头的将军稳稳地策马而立,孙美瑶干笑两声,“走,既然客人摆上谱了,咱们就上去迎上一迎!”
那边见孙美瑶动了,也偏腿下马,扬手止住侍从,将缰绳甩给他,自己整了整衣襟,正了正军帽,摁了摁腰间的佩剑,孤身迎了上来。
孙美瑶见状紧走几步,两人一打照面,同时大笑,四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上下摇晃。
“为了孙某之事,劳陈镇帅远道而来,惭愧惭愧!”
“哪里哪里,说起来,我祖上可是即墨的孝友堂陈氏,也就是在乾隆年间才迁居保定,几十年来,我可是魂牵梦绕,想回祖茔祭扫,奈何戎马倥偬未能成行,我还要多谢孙司令给我这个机会啊!”
几句话一说,两人攀起了老乡,携手同行。
陈调元一动,后面的车队也跟着启动,隔得远还不觉得,近了一看,嚯!
车辚辚,马萧萧,上头全是麻袋,让上来的头目有些眼晕,呼吸粗重。
孙美瑶看了看陈调元,目光从他的腰间的配剑扫过,脸上的笑意又热络了两分,“镇帅,破费了,破费了!”
陈调元轻松地摆摆手,“陈某来得急,只能带这两千件军服和五万斤粮食,些许微薄之礼,还望笑纳!”
两千件军服,五万斤粮食?
纵然是孙美瑶心有准备,也狠狠地晃荡了一下。
这陈调元还真是大手笔,五万斤粮在往年也就是两千现大洋,但这不是银钱的问题,而是荒年粮食难得。
现在他抱犊崮手握金山,也就是能让部众吃上了黑窝头罢了。
到了寨门,孙美瑶一声厉吼,“弟兄们,镇帅来看我们了,出来跟镇帅见礼!”
“嗷呜……嗷呜!”
寂静的空山当中,突然涌现无数土匪,挥舞着手中的长枪,跟着孙美瑶大声狂呼。
霎时间,千人呼喝,山川震荡,高天为之变色。
陈调元的微笑似乎粘在脸上,不动声色,偏头赞道,“孙司令带的好兵,气势如虹,真乃熊虎之师也!”
孙美瑶面有得色,“陈镇帅……”
此时山中的呼喝稍歇,陈调元摆手道,“孙司令,咱这称呼有点生分,陈某表字雪轩,称呼我表字即可。”
“恭敬不如从命,”孙美瑶正容拱手,“小弟表字雪昆,见过雪轩兄。”
“你表字……雪昆?”陈调元有些愕然。
孙美瑶不知所以,心里咯噔一下,“怎么,这表字与雪轩兄犯冲?”
“哪里哪里,愚兄这是高兴啊!”
陈调元抓过孙美瑶的手,用力地拍了几下,开心大笑道,“雪昆老弟,你是不知道,二十年前,愚兄得一老道赠卦,说我此生“逢雪必发”,我便给自己取了表字雪轩。从此以后,果然灵验如神,今日在此地又让我遇到雪昆老弟,此天意也!此天意也!”
孙美瑶听得一呆,这么神奇的么?
此间事了,是不是要请袁先生帮他也瞧瞧这个?
陈调元哈哈大笑,抓着孙美瑶的手不放,“雪昆老弟,看来你是我的福星啊!”
那边郎情妾意,这边士气爆棚。
抱犊崮的土匪们个个笑逐颜开,奔走相告。
想想都激动,五万斤粮食啊!
就是天天吃干饭,山寨也能吃上一个月,寨子里多久没这么富裕了?
双袁混迹在人群中,远远地瞧着这出《连环套》,黄天霸和窦尔墩的演技都不错,当得一声彩。
袁克轸见袁凡眼神有些不对,顺着目光看过去,落到陈调元身上,“这位爷面相怎么了,有牢狱之灾?”
袁凡差点乐出声来,袁克轸也是促狭,他们遭绑前,袁凡嘴上开光,一车人个个都有牢狱之灾,他居然将这个梗扔陈调元脑袋上。
“哪儿跟哪儿啊,这地儿对于咱们是难地,对于这位爷可是福地!”
袁凡摇摇头,他的眼中藏着笑意,“这都没啥,我就是奇怪他那胡子,觉得倍儿可乐。”
在前世的时候,袁凡就有个疑问,看北洋那些军头的照片,跟复制粘贴似的。
他们无论年龄大小,官位高低,大多都蓄着八字胡,而且这胡子都特听话,成角度往上翘起,像对牛角似的。
袁凡当时就纳闷儿,那用的是什么黑科技呢?
这么沉甸甸地挂嘴巴上,征求过嘴巴的意见么?
“看您乐得后脑勺都开花了,还以为您捡了狗头金呐!”
袁克轸翻了个白眼,一胡子有什么可乐的,少见多怪。
这个事儿说起来,跟老袁脱不开干系。
民国元年,袁大总统上台之后,立马就推出了《陆军服制条例》,整顿军容。
上面对胡子有明文规定,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必须“修饰整齐的胡须”。
这个规定一出来,北洋诸将一看,全球胡子哪家强,普鲁士美观又大方啊!
北洋系一直崇拜德意志军事美学,于是乎便一窝蜂的留起了弯翘如剑的八字胡。
不过他们也没有生硬照搬,而是进行一些本土化的改良。
德国人用的是发蜡,胡子硬得可以做匕首,北洋诸将用的是茶油加蜂蜡,这就柔和多了,等晚上睡觉,先用热毛巾敷贴化开,再涂抹上芝麻油。
哥儿俩在这边窃窃私语,几人焦急地找寻过来,见到他们才松了口气,“二位爷,总司令请你们到忠义堂叙话。”
你们招安入编,跟爷有毛关系,这是白嫖上瘾了?
两人有些郁闷,跟土匪就是没道理可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