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国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气氛压抑。
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又烦躁地将烟头摁进已经堆满烟蒂的烟灰缸里。
自从周朝龙在党委会上轻描淡写地搬出县委书记安志平这尊大佛后,陈建国这几天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他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老虎,来回踱着步,心里的那股火怎么也压不下去。
他娘的,这小子不按套路出牌!
在体制内混了这么多年,陈建国自认为对里面的门道摸得门清。
大家都是一个锅里吃饭的,有矛盾、有摩擦,那都是桌子底下的事。
你踢我一脚,我绊你一下,谁也别拿到台面上说。
不到万不得已,谁会轻易把自己的靠山抬出来压人?
那都是在晋升的关键时刻,或者是快要翻船的时候,才会动用的最后底牌。
可这个周朝龙倒好,不过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动作,一不违规二不违纪,纯粹是内部的人事倾轧,他竟然直接把安书记的名头给亮了出来。
这哪是斗争,这简直就是掀桌子!
陈建国一想到安志平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后背就一阵发凉。
安书记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眼里不揉沙子。要是真让他知道自己和张磊在背后搞这些小九九,就算不至于被一撸到底,一个警告处分是肯定跑不了的。
更要命的是官场里的潜规则,一旦被贴上“不团结同志”、“搞小团体”的标签,很可能会有几年政绩被清零。
这意味着未来几年,你干得再好也是白干,所有评优评先、提拔晋升的机会都将与你无缘。
想到这里,陈建国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张磊的内线。
“张磊,你来我办公室一趟。”声音嘶哑,透着一股无力感。
很快,张磊推门而入,脸上还带着几分不解:“陈书记,您找我?”
“坐。”陈建国指了指对面的沙发,自己也颓然坐下,又点燃了一根烟。
“之前让你安排的那些事,都停了吧。”
张磊一愣,急道:“陈书记,怎么能停?”
“咱们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就等那小子往里跳呢!这次保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停!”陈建国猛地一拍桌子,声音陡然拔高,“我说停就停!你听不明白吗?”
张磊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呐呐地不敢再说话。
陈建国看着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张磊啊,我们都小看那个周朝龙了。”
“他背后有安书记,我们惹不起。”
“安书记?”张磊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他怎么会跟安书记扯上关系?”
“据说和安书记的女儿有关,县城的同志都知道!”陈建国烦躁地挥了挥手,“总之,人家已经把话挑明了。”
“我们再搞小动作,就是不给安书记面子。”
“你说,安书记会怎么想?”
“他会觉得我们石子镇的班子不团结,会觉得我这个一把手没有容人之量!”
张磊的嘴唇哆嗦了几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只是个副镇长,陈建国要是倒了,他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陈建国冷笑一声,“不仅要停,还要反过来。”
“周朝龙分管的那些项目,以后都给我开绿灯,急办快办!”
“他要人给人,要钱给钱,一切都按最高规格来。”
“我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我陈建国是全力支持周镇长工作的!”
张磊听得目瞪口呆,这弯转得也太快了。
前几天还恨不得把周朝龙生吞活剥,现在就要当菩萨一样供起来了?
但他看着陈建国阴沉的脸,知道这位书记是下了决心,只能点头应道:“好,我明白了,我马上去安排。”
张磊走后,办公室里又恢复了死寂。陈建国靠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眼神空洞。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在石子镇说一不二的日子,可能要到头了。
他这辈子最大的指望,也就是在这个镇委书记的位置上安稳干到退休。
本来小日子过得挺滋润,可周朝龙的出现,就像一颗石子,把他这一潭死水搅得天翻地覆。
斗不过,那就只能和光同尘了。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陈建国的思绪。
“请进。”
门被推开,镇长李为民端着个茶杯走了进来,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陈书记,看你这烟雾缭绕的,还在为工作上的事烦心呢?”
李为民是镇上的老资格了,性子不争不抢,跟谁都处得来,是个典型的和事佬。
陈建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老李啊,坐。”
李为民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下,慢悠悠地呷了口茶,才开口道:“建国啊,咱们俩搭班子也有好几年了。”
“有些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老李,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李为民放下茶杯,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建国,我知道你心里有气。”
“但咱们在这个圈子里混,得明白一个道理,有些人可以得罪,有些人,碰都不能碰。”
陈建国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李为民说的是谁。
“周镇长虽然年轻,但他能从县局直接下来当副镇长,本身就不简单。”
“上次在会上,他能直接点出安书记的名字,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有恃无恐。”李为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锤子一样敲在陈建国的心上。
“咱们都是快到站的人了,没必要再去争那些虚名。”
“平平安安地退下来,拿份退休金,含饴弄孙,已经是很多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了。”
“你说对不对?”
李为民的话,像一盆冷水,彻底浇灭了陈建国心中最后一点不甘的火苗。
是啊,自己还争什么呢?
升迁无望,再斗下去,万一真把安书记惹火了,别说安稳退休,恐怕连晚节都保不住。
陈建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仿佛要把胸中的所有郁结都吐出来。
他看着李为民,眼中流露出一丝感激:“老李,谢谢你。我……我想明白了。”
从那天起,陈建国就像变了个人。
他不再给周朝龙使绊子,反而处处表现出对他的支持和关心。
然而,陈建国这边偃旗息鼓了,有人却不甘心。
这个人就是陈建国的远房侄女,在镇政府党政办当文员的陈婉君。
陈婉君今年二十五六,长得有几分姿色,身材更是凹凸有致。
仗着和陈建国的亲戚关系,在镇政府里向来有些眼高于顶。
她一直想找个有前途的靠山,之前把目标锁定在张磊身上,可张磊那点本事,顶天了也就是个副镇长。
周朝龙的出现,让她眼前一亮。
年轻,帅气,背景神秘,一来就是实权副镇长,前途不可限量。
尤其是上次党委会,周朝龙硬扛陈建国和张磊,最后还全身而退,这让她更是芳心暗许,觉得这才是值得自己托付终身的男人。
这天下午快下班时,陈婉君特意换上了一件紧身的白色衬衫和一条黑色的包臀裙,将自己傲人的身材勾勒得淋漓尽致。
她端着一份刚打印好的文件,扭着水蛇腰,款款走向周朝龙的办公室。
“咚咚咚。”她敲了敲门。
“请进。”
陈婉君推门而入,一股香风也随之飘了进去。
她嗲声嗲气地说道:“周镇长,这是您要的关于各村低保户的最新统计名单,我给您送过来了。”
周朝龙正埋头看文件,闻声抬头,看到陈婉君这身打扮,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放桌上吧。”他的语气很平淡。
陈婉君却没有走的意思,她将文件轻轻放在桌上,身体却故意向前倾斜。
这个角度,正好能让周朝龙从她敞开的衬衫领口,看到一片晃眼的雪白。
“周镇长,您真是年轻有为,一来我们石子镇就做了这么多实事。”
“我们这些下面的人,都打心底里佩服您呢。”她的声音又软又糯,带着一股子媚意。
周朝龙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文件上,头也没抬:“这是我的本职工作,没什么事的话,你先去忙吧。”
赤裸裸的逐客令。
陈婉君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她很快又调整过来。
她非但没走,反而绕过办公桌,走到了周朝龙身边,伸出纤纤玉指,指着文件上的一个名字,身体几乎要贴到周朝龙的胳膊上。
“周镇长,您看这个王大爷家,他儿子常年在外打工,儿媳妇身体又不好,家里就一个孙女,我觉得他们家的情况,应该可以评上最高档的补助……”
一股浓郁的香水味混杂着女人身体的温热气息扑面而来,周朝龙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不动声色地将椅子向后挪了挪,拉开了与陈婉君的距离。
“陈婉君同志,”他终于抬起头,目光清冷地看着她,“工作上的事情,按规定流程来办。”
“如果对评定标准有疑问,可以向民政办的同事请教。”
“现在是工作时间,请注意你的言行举止。”
他的声音不大,但语气中的疏离和警告意味却十分明显。
陈婉君的脸“刷”地一下红了,像是被人当众扇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
她没想到周朝龙竟然如此不解风情,自己都主动到这个份上了,他居然还无动于衷,甚至出言训斥。
“我……”她咬着嘴唇,眼圈一红,委屈地说道,“周镇长,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跟您汇报一下工作……”
“汇报工作就在办公桌对面说。”周朝龙的语气没有丝毫缓和,“还有,以后在办公室,请注意着装,我们是政府机关,不是舞厅。”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陈婉君的自尊心。
她再也待不下去,捂着脸,转身哭着跑了出去。
看着陈婉君狼狈离去的背影,周朝龙的眼神没有一丝波澜。
对于这种想靠歪门邪道上位的女人,他向来是敬而远之。
他很清楚,一旦沾上,就会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党政办主任的内线。
“王主任,是我,周朝龙。”
“跟你说个事,你们办公室的陈婉君同志,工作态度和着装问题需要注意一下。”
“我们是为人民服务的窗口单位,个人形象代表的是政府的形象,这个问题要重视起来。”
电话那头的王主任连连称是,挂了电话,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
他知道,陈婉君这次勾搭错了人,不但被拒绝,还被告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