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长……”李大嘴哽咽,“咱们是不是该做点什么?”
“做什么?”徐元泉轻声问,“救她?还是救我们自己?”
“都不是。”他说着,慢慢摘下军帽,轻轻放在地上,“我们要做的,是让她知道——有人愿意为她挡子弹,有人愿意替她活下去。”
说完,他转身走向人群,声音不大,却清晰如钟:
“同志们!我不是来劝你们死的,我是来告诉你们:活着,要有意义!不是为了逃命,是为了让后来的人记得——曾经有一群人,在最黑暗的时候,选择了光明!”
人群沉默了几秒,然后爆发出雷鸣般的回应:
“我们留下!”
“我们不怕死!”
“我们不是逃兵!”
这一刻,仿佛整座南京都在震动,不是因为炮火,而是因为人心。
而在遥远的江北岸,王敬久正坐在一艘小船上,望着对面模糊的灯火,脸上竟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终于……可以安心睡觉了。”他说。
旁边的沈发藻擦着汗,低声嘀咕:“你说,他们会相信我们真的撤离了吗?”
“不信也没关系。”王敬久笑得像个狐狸,“反正没人会查账,也没人敢问。”
就在这一瞬间,一道闪电劈裂天空,照亮了他们苍白的脸庞,也照亮了他们心底那一片漆黑的深渊。
那天的南京,空气里飘着铁锈味、烧焦的稻草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桂花糖浆甜腻——那是老茶馆门口小贩卖的廉价点心,在硝烟中显得格外荒诞。风从城墙上刮过,像谁在哭,又像谁在笑。
“哎哟喂!这哪是撤退?这是跳楼!”
孙元良穿着一件皱巴巴的灰布衫,脚踩一双绣花拖鞋,蹲在妓院后巷的茅坑边上啃馒头,嘴里还嘟囔:“干妈啊,我这叫战略转移!懂不懂?叫‘以退为进’!”
老鸨叼着烟卷儿,眯眼看他:“你倒是挺会装孙子。”
“这不是孙子,是将军!”他挺胸抬头,结果一不小心撞到门框,“哎哟我的头!”
老鸨噗嗤一笑:“你这脑袋比城墙还硬,难怪当不了大官。”
人群如潮水般涌向仪凤门时,谢承瑞还在光华门死守,手里攥着半截断枪,眼里全是血丝。“兄弟们,别怕!我们不是逃兵!”他吼得嗓子都哑了,可没人听见。后来有人看见他倒在门洞口,像根被拔起的老树桩,脸上还挂着冷笑,仿佛在说:“你们跑得比我快,但没我骨头硬。”
李江呢?这位平时连军靴都要擦出镜面光泽的大个子,此刻正用绑腿布吊着自己往城墙下溜,像只笨拙的猴子。路过一个孩子,那娃吓得直哭:“叔叔你怎么爬得这么慢?”
李江喘着粗气回话:“因为我是个军官,不能像你们一样跑得飞快。”
小孩眨眨眼:“那你为啥不脱衣服?我看到别人都是光膀子下来的。”
李江愣住,差点滑下去——原来,他根本不是因为害怕才逃命,而是因为太想活下来,连尊严都扔进了泥巴地。
而这时,日军的皮靴踏碎了街角的陶罐,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命运敲响丧钟。
中岛今朝吾站在中华门城楼上,戴着白手套,一边舔手指一边看地图,嘴里哼着日本歌谣:“樱花开了,春天来了……”
谷寿夫则拎着军刀,冲着一群俘虏喊:“三天!三天之内,你们可以随便抢东西、强奸女人、放火杀人!只要不抓活的就行!”
底下的人面如土色,却没人敢动,因为他们知道,动一下,下一秒就是地狱。
就在雨花台那边,一个穿蓝布衫的小姑娘跪在地上,怀里抱着一只破旧的布娃娃。她盯着远处枪声,低声问母亲:“妈妈,他们为什么不开枪打我们?”
母亲紧紧抱住她,眼泪滴在她头发上:“因为他们不想留活口。”
小女孩点点头,把布娃娃贴在胸口,喃喃道:“它也会疼吗?”
那一刻,风停了,连鸟都不叫。只有江边的浪花拍岸,像一首无人听懂的挽歌。
最惨烈的是浦口渡口,那一片滩涂,成了人间炼狱。山田支队的士兵排成队列,强迫人们站成一行行,然后开枪。血溅到芦苇上,染红了整片湿地。有个老人突然站起来,指着敌人喊:“你们不是人!你们是畜生!”
士兵愣了一下,举枪瞄准他。
老人笑了:“来吧,让我死得像个中国人。”
子弹穿过他的额头时,阳光正好照在他脸上,竟有种诡异的温柔。
这时候,一个瘦弱的青年混在人群中,他是教导总队的通信兵,名叫陈默。他没逃,也没死,只是悄悄躲在尸体堆里,听着那些未说完的话,看着那些未闭上的双眼。他知道,这些人都曾拼尽全力守护这座城市,哪怕最后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夜深了,月亮挂在残破的城墙上,冷冷地看着这一切。陈默摸出随身带的一张纸,上面是他写的遗书,字迹歪斜,却有力:
> “如果还有人记得南京,请告诉他们:我们不是懦夫,我们只是来不及胜利。”
他把纸塞进怀里,站起来,走向江边。那里,一个日本兵正在欺负一个妇女,陈默冲过去,一把夺过对方的枪,对着天空扣动扳机——不是为了杀敌,是为了让所有人听见:这不是结束,这是开始。
枪声响起的那一瞬,风突然吹散了尘埃,仿佛天地也为之震动。
后来有人说,那天晚上,整个南京城都在哭泣,连长江都不再流动,静静地流淌着无数人的泪水与悔恨。
可你知道吗?真正让人流泪的,不是死亡本身,而是活着的人还记得那些死去的灵魂。
就像那个小姑娘,后来活了下来,长大后成了医生。她在医院门口种了一棵梅花树,每年冬天都会去给它浇水。有人问她为什么?
她说:“因为它开花的时候,就像当年那个孩子的脸——干净、勇敢,还带着一点点希望。”
风起了,树叶沙沙作响,像是低语,也像是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