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令如山,鹰扬军庞大的战争机器在短暂的躁动后,迅速转入新的轨道。
阴山大营的操练重点悄然变化。岳斌的陷阵营开始在模拟的山地环境中练习小队突击与攀援,沉重的盾牌在崎岖坡地上显得笨拙,士兵们喘着粗气,汗水混着泥土从额角滑落。王二狗带着手下,反复演练如何在乱石中保持阵型,如何利用地形掩护。刘三儿在一次攀爬中失手滑下,手肘磕在石头上,鲜血直流,他却只是龇牙咧嘴地撕下布条草草包扎,又咬牙跟上队伍。
“队副,这山地……比平地难熬多了。”刘三儿喘着粗气,对前面的王二狗道。
王二狗头也不回,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慕容部的老巢就在山里,不想进去当活靶子,就得先学会在山里活下来,杀人!”
窦通的霆击营则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依旧由他亲自带领,进行重步兵的山地适应性训练,着重练习在斜坡上保持重心,以及短途的爆发冲锋。另一部分精锐,约五百人,由副校尉冯一刀统领,携带五日干粮和加强的弓弩,在某个清晨悄然离营,消失在通往楼烦方向的群山之中。他们的任务是在可能的敌袭路线上择险设伏,以静制动。
熊霸扛着他那标志性的巨斧,也想跟着去,被窦通一脚踹了回来:“滚蛋!你这块头进山,十里外胡崽子就看见你了!老实跟着老子练!”
朔风营和疾风骑的巡哨范围扩大了整整一倍。胡茬和张嵩将骑兵分成数股,交替出巡,如同织就一张无形的大网,覆盖在阴山西南麓。李顺作为张嵩的副手,负责规划巡哨路线和协调各队,他心思缜密,常常能预判出一些容易被渗透的间隙,及时补漏。
“李副校尉,三号区域发现可疑马蹄印,浅而乱,像是刻意处理过。”一名斥候队长回报。
李顺蹲下身,仔细查看泥地上的痕迹,又看了看周围地形,沉声道:“通知五队,向七号峡谷方向收缩搜索,那里是条近道,他们可能想从那里钻过去。发现踪迹,以响箭为号,驱赶即可,不必深追。”
“明白!”
射声营在木头的指挥下,将弩阵演练场搬到了靠近山脚的坡地。弩手们需要练习在不同仰角下的射击,以及如何快速在崎岖地带架设弩机。李敢的伤势恢复良好,已能拄着拐杖慢慢行走,他时常来到校场边观看,偶尔会对木头提出一些关于山地弩阵运用的建议。
破军营的驻地,气氛最为炽烈。大牛和李莽将训练强度提到了极致。大牛亲自带队,练习山地环境下的强行破阵,重槊在乱石灌木间挥舞,势大力沉。李莽则带着他那些身手灵活的部下,演练小股渗透、侧翼袭扰和破坏。白玉堂也被请来,专门指导破军营精锐如何在复杂地形下进行悄无声息的接敌与猎杀。
“白教头,您看这招在石缝里使,力道是不是得收着点?”一个机灵的破军营士卒比划着问道。
白玉堂微微颔首:“不错。山地搏杀,环境局促,发力过猛易失平衡。讲究的是寸劲与巧劲,寻隙而入,一击即走。”他亲自示范,身影在几块巨石间闪转,手中未开刃的长剑如毒蛇吐信,点、刺、抹、带,动作行云流水,看得周围士卒眼花缭乱,又心生寒意。
赵破虏也常来破军营观摩,他将白玉堂教导的近身技巧与自己的骑射本领结合,苦练马背上的短兵相接和步下快速开弓,进步神速。
中军大帐内,陈骤每日都要听取各方汇报。老猫派出的斥候如同水滴渗入沙地,陆续传回零碎却宝贵的情报。
“将军,已确认三股疑似慕容游骑的活动区域,分别在黑风峪、野狼沟和断魂崖一带。他们行踪诡秘,人数不多,但极其熟悉地形。”
“西面山区地图正在加紧绘制,已发现几处可能的水源地和适合大队埋伏的谷地。”
“平皋方面,廖主簿来信,郡府内部经过几次清洗,可疑人员已被控制,城防也已加强。但市面上关于我军即将西征的流言已经传开,效果不明。”
陈骤看着沙盘上被逐渐标注出来的区域,眼神深邃。慕容坚的试探还在继续,小股的骚扰时有发生,但规模都不大,显然也在观察鹰扬军的反应。
“告诉冯一刀,没有十足把握,不许轻易暴露。他的任务不是杀敌,是扎下一颗钉子,让慕容部的人不敢肆意妄为。”
“通知各营,保持警惕,轮番休整,养精蓄锐。仗,有的打,但不必急于一时。”
他深知,与慕容坚这种老狐狸较量,耐心比勇力更重要。鹰扬军需要时间适应新的战场环境,消化情报,等待最佳时机。慕容坚想用骚扰和试探来激怒他,他却偏要稳坐钓鱼台,将计就计,反过来摸清对方的底细和意图。
春日的阳光照在阴山大营,操练的号子声、金铁交鸣声、马蹄声不绝于耳。表面上,鹰扬军厉兵秣马,似乎随时准备西进。但核心的将领们都明白,将军的刀暂时还藏在鞘里,他在等,等一个能一击致命的机会,或者,等对手先露出破绽。
山影幢幢,杀机暗藏。这场围绕西线山区的无声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