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黑的废墟上,余温烫得人脚底发麻。
那一块令牌静静躺在灰烬里,暗金色的双头蛇浮雕被高温烧得泛红,像是在冲着活人吐信子。
龙晨两指夹起令牌。
很烫。
指腹传来皮肉被灼烧的刺痛,但他没松手。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闭环。
科举舞弊案里藏在暗处的影子,鬼市覆灭后立刻跳出来的东方朔,还有今天这场差点拉着满城百姓陪葬的瘟疫。
原来这盘棋的棋手,一直坐在深宫里。
二公主,李清月。
为了那把椅子,她不惜勾结前朝余孽,不惜拿几十万条人命当投名状。
比起想复国的乌桓,这种吃着大乾民脂民膏却要挖断大乾根基的家贼,更该死。
“侯爷。”
魏战看了一眼龙晨的脸色,下意识握紧了刀柄。
自家侯爷现在平静得吓人,像是一把归鞘后还在震颤的饮血刀。
“收起来。”
龙晨随手将令牌扔给魏战,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现在不是动她的时候。”
瘟疫悬头,民心未定。
这时候冲进公主府杀人,除了逼反皇室,救不了任何人。
饭要一口口吃,账要一笔笔算。
既然知道了是谁,这颗脑袋就先寄在她脖子上几天。
龙晨转身,目光扫过司天监那座奢华的观星楼。
“传令。”
“把司天监给我拆了。”
“金银充公,书册卷宗全部拉回听雪楼。”
既然是二公主的钱袋子和狗腿子,那就没必要留着过年了。
“是!”
玄甲卫如狼群过境,冲入这座象征着“天意”的衙门。
龙晨没有停留,翻身上马,直奔听雪楼。
毒源掐断了,但流出去的毒还在。
……
听雪楼,地下密室。
浓烈的药味混杂着血腥气,熏得人睁不开眼。
这里已经成了生与死的最前线。
数十名大乾顶尖的医官和毒师忙得脚不沾地,地上全是废弃的药渣和被腐蚀穿的试验器皿。
李清歌站在一张案台前。
那袭平日里纤尘不染的白衣,此刻沾满了斑驳的药渍。
她手里捏着一根银针,正对着一碗幽蓝色的毒水发怔。
那一向清冷的背影,此刻透着一股摇摇欲坠的疲惫。
龙晨放轻脚步走过去。
案台上摆着上百个空瓶子。
全败了。
“没用的。”
李清歌没有回头,声音沙哑得像是吞了把沙子。
“腐骨瘟是活毒。它有生命,寻常的解毒草药扔进去,瞬间就会被它吞噬,变成它的养分。”
她转过身,那张绝美的脸上惨白如纸,眼底全是红血丝。
“龙晨,我们可能……守不住了。”
这是她第一次露出这种神情。
绝望。
无力。
就像眼睁睁看着大厦将倾,自己却只有一双肉掌。
龙晨没说话,只是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轻轻擦去她额角的冷汗。
“别急。”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我还没死呢。”
李清歌看着他那双沉静的眸子,混乱的心绪莫名定了几分。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情绪,指着那碗蓝水道:
“常规办法不行,只能走偏门。”
“以毒攻毒。”
“腐骨瘟至阴至邪,想要杀死它,必须用至刚至阳的剧毒去对冲。”
龙晨目光一凝:“什么毒?”
“龙涎香草。”
李清歌吐出四个字。
“生于极热火山,食地火而生。这东西本身就是剧毒,常人碰一下就会五内俱焚。”
“但我有七成把握,能用它中和腐骨瘟。”
“只是……”
李清歌咬了咬嘴唇,眼中闪过一丝难色。
“这东西绝迹百年,全天下只有大乾皇宫的内库里还封存着一些,那是太祖当年的战利品。”
“那是皇家禁物,没有父皇的手谕,谁也动不得。”
又是皇权。
又是规矩。
东方朔和二公主敢下毒害全城,是因为他们不在乎规矩。
而想救人的人,却被规矩捆住了手脚。
何其讽刺。
“我去拿。”
龙晨回答得干脆利落。
“你疯了?”李清歌急道。
“那是内库!没有圣旨擅闯内库,视同谋逆!父皇现在本就多疑,你这时候去……”
“谁说我要闯?”
龙晨嘴角突然勾起一抹弧度。
那是一种混杂着痞气和狠戾的笑意,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有人要倒大霉了。
“柳京!”
龙晨冲着门外喊了一嗓子。
“来了来了!侯爷,小的在这儿候着呢!”
柳京圆滚滚的身子从门缝里挤进来,手里还抱着个算盘。
“去,把《大乾律》给我找来。”
柳京一愣:“啊?侯爷,这时候看律法干嘛?”
“让你找你就找。”
片刻后,厚厚的一本大乾律摆在案头。
龙晨翻得飞快,最后手指重重地点在其中一页上。
“看这里。”
柳京凑过脑袋,照着念道:“凡……宫中采买香料,需经司礼监严查,若有劣质、假冒、掺毒者,按律当斩,严查源头……”
念完,柳京一脸茫然:“侯爷,这跟咱们救人有啥关系?”
龙晨合上书,眼中的笑意越来越盛。
“龙涎香草。”
“既然带个‘香’字,那它是不是也能算作一种特殊的‘香料’?”
柳京眨巴着小眼睛,似乎抓住了什么,又不太敢确定。
“侯爷,您这是要……”
“这腐骨瘟是毒,龙涎香草也是毒。”
龙晨拍了拍柳京满是肥肉的肩膀,语气森然。
“传我的令!”
“京兆府即刻立案!”
“本侯接到群众举报,怀疑皇宫内库之中,有人监守自盗,将‘剧毒之物’混入皇家香料之中,意图谋害宫中贵人!”
“这龙涎香草,就是最大的嫌疑证物!”
“为了陛下的安危,为了后宫娘娘们的安全,本官要带兵进宫,亲自‘打假’!”
柳京的下巴差点砸到脚面上。
把抢劫皇宫内库,说成是是为了保护皇帝搞“打假”?
把绝世灵药,硬说成是“劣质毒香料”查扣?
这特么也就是自家侯爷干得出来!
简直是流氓他妈给流氓开门——流氓到家了!
“侯爷……这理由,是不是太牵强了点?”柳京擦着冷汗。
“牵强?”
龙晨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领,大步向外走去。
天子剑在腰间碰撞,发出清脆的鸣响。
“只要老子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他们。”
“备车!进宫!”
“老子倒要看看,守内库的老太监们,敢不敢拦这把天子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