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晨从阴影中缓步走出,迎着全场错愕的目光,伸出两根手指。
“二十万两!”
声音不大,甚至很平静,却像一块万钧巨石,狠狠砸进判官殿二楼这片狂热的池塘里。
“轰!”
所有嘈杂,所有议论,所有疯狂的叫价,在这一瞬间,全部消失。
全场死寂。
针落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住的铁屑,齐刷刷地聚焦在龙晨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愣头青”身上。
他们的眼神里,有震惊,有疑惑,但更多的是看傻子一样的嘲弄。
二十万两?
他知道二十万两是什么概念吗?
这笔钱,足以买下京都最繁华地段的一整条街!
足以养一支三千人的军队一年!
现在,这个面容普通、衣着寻常的年轻人,竟然要用它来买一堆还没长成的“药人胚胎”?
他疯了?还是来砸场子的?
角落里,正准备开溜的安国公赵雍,脚步也猛地一顿。
他回头看着龙晨,斗笠下的眉头紧紧皱起,心里一阵犯嘀咕。
这人是谁?没见过。
听声音也很陌生。
但不知为何,这人平静的眼神,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心慌。
“哈……哈哈哈!”
短暂的死寂后,一声刺耳的尖笑打破了平静。
一名与安国公相熟,挺着个大肚腩的珠宝商人,指着龙晨,笑得浑身肥肉乱颤。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
他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讥讽道,“小子,你毛长齐了没有?知道二十万两白银堆起来,能把你活埋了吗?”
他这话,立刻引来一片附和的哄笑声。
“就是,看他那穷酸样,怕是连两千两银子都没见过吧?”
“我看他就是来捣乱的!银判官大人,按鬼市的规矩,这种人该怎么处置啊?”
所有人的目光,又转向了高台上的银判官。
银判官面具下的眼睛,也正死死地盯着龙晨,那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冰冷而审视。
他在这里当了十年的判官,形形色色的人见过太多。
眼前这个人,太镇定了。
面对全场的嘲讽和质疑,他的眼神,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这种镇定,要么是来自无知的狂妄,要么……是来自绝对的底气。
“这位朋友,面生得很啊。”银判官开口了,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
他没有立刻发难,而是不紧不慢地走下高台,一步步来到龙晨面前。
一股阴冷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鬼市有鬼市的规矩。”银判官的个子不高,却仰着头,用面具上的眼洞俯视着龙晨,“价高者得,自然没错。”
“不过……”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阴森,“要是有人敢拿我们判官殿寻开心,胡乱叫价,扰乱秩序……”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殿外那两盏幽绿的“人烛”。
“下场,就是变成那上面的灯油,烧上七天七夜。”
赤裸裸的威胁。
空气里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分。
李清歌下意识地抓紧了龙晨的衣袖。
“所以……”银判官的声音,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这位朋友,在下注之前,是不是该先把你的筹码,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验资!”
“对!验资!”
“拿不出钱,就把他点了天灯!”
周围的富商们立刻跟着起哄,他们迫不及待地想看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是如何被扒皮抽筋的。
龙晨看着眼前的银色面具,心里一片冰冷。
验资?
这正中他的下怀。
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身后假装“吓坏了”的李清歌,平静地吩咐了一句。
“青儿,把咱们的钱,拿出来给这位判官大人瞧瞧。”
他的语气,就像是在说“把手绢递给我”一样随意。
“是……是,少爷。”
李清歌怯生生的应了一声,那声音抖得,好像风中快要熄灭的烛火。
她“哆哆嗦嗦”地解下腰间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灰色布袋,那布袋不大,甚至有些陈旧,看起来顶多能装个几十两碎银子。
看到这个布袋,周围的嘲笑声更大了。
“就这?哈哈,笑死我了,我家的米袋子都比这个大!”
“二十万两?我看是二十文钱吧!”
李清歌仿佛被这些嘲笑声吓到了,手一抖,本就没抓牢的布袋口一松。
“哗啦——”
一叠厚厚的纸张,从布袋里滑了出来,天女散花般,飘飘扬扬地洒了一地。
不是金子,也不是银子。
是银票!
上百张银票!
“哎呀!”李清歌发出一声惊慌失措的尖叫,整个人都慌了神。
她连忙蹲下身,手忙脚乱地去捡那些散落的银票,那副笨手笨脚、做贼心虚的模样,落在众人眼里,活脱脱就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鬟。
然而,当离得最近的一个富商,看清了那银票上的字样时,他脸上的嘲笑,瞬间凝固了。
“通……通达钱庄?”
他的声音在发颤,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什么通达钱庄?”旁边的人还没反应过来。
“是通达钱庄的……见票即兑的……大额宝钞!”
那富商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通达钱庄!
这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在判官殿二楼轰然炸响!
在场的人,非富即贵,谁不知道通达钱庄?
那是前太师赵千秋的钱袋子!
虽然赵千秋倒台被杀,家产充公,但这钱庄曾经的体量和背景,依旧是京都金融界的巨无霸!
能在其中存取大额银票的,无一不是京都城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住了地上那些散落的银票。
每一张银票,都用最上等的宣纸制成,上面印着复杂的水纹防伪标记。
而最刺眼的,是银票右下角,那个鲜红的、带着独有暗记的朱红大印!
【通达钱庄·京城总号】!
而印章旁边的票额,更是让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壹……壹万两?”
“这张也是一万两!”
“天呐!这里……这里至少有二三十张!这……这就是二三十万两啊!”
惊呼声此起彼伏,再也没有人嘲笑,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撼和贪婪。
他们看向龙晨的眼神,彻底变了。
这哪里是什么愣头青!这分明是一条过江的猛龙!
一条随身带着几十万两倒台太师的钱当零钱花的超级猛龙!
银判官面具下的瞳孔,也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他死死地盯着那些银票,别人看的是数额,他看的却是更深的东西。
通达钱庄,是前太师赵千秋的产业。
而安国公,曾是赵千秋的盟友。
赵千秋被皇帝处死,家产尽数充公,这通达钱庄按理说也该被查封,所有银票都该作废!
可眼前这些银票……印信和暗记千真万确!这说明什么?
说明在赵千秋倒台之后,出现了一股更恐怖力量,不仅接管了这头金融巨兽,甚至有能力让这些本该作废的银票,依旧畅通无阻!
而眼前这个年轻人,正用着这笔钱,来砸安国公府的场子。
一场清理门户的杀局!
想到这里,银判官心中瞬间明悟。
他看向龙晨的眼神,彻底变了。
从审视和威胁,变成了一种对未知强者的忌惮,和一丝……谄媚。
他快步上前,不等手忙脚乱的李清歌捡完,就亲自弯下腰,捡起一张最大面额的银票。
那恭敬的态度,和他刚才的阴森判若两人。
“原来是自己人,一场误会,一场误会!”
银判官的笑声都变了调,他把银票递还给龙晨,那姿态像是在伺候一位财神爷。
“贵客的财力,我信了!”他转过身,对着全场朗声宣布,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批玄级药人胚胎,归这位贵客所有!”
“来人!把东西给贵客收好!”
他那前倨后恭的态度转变,快得让人咋舌。
刚刚还叫嚣着要点了龙晨天灯的富商们,此刻一个个都缩着脖子,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嘲笑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敢用倒台太师的钱,来买影阁的货。
这人的背景,深不可测!
角落里,安国公赵雍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
他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通达钱庄!他认得那银票!那是真的!
可是……为什么?
赵千秋已经死了!
为什么这个年轻老板,会拿着这些本该被销毁的银票?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疯狂滋生。
有人……在赵千秋死后,吞下了他所有的遗产!
而这个人……就是...龙晨!
或者说,是龙晨背后那个连皇帝都敢利用的恐怖势力!
他不仅要我的命,他还要用我之前靠山的钱,来当众羞辱我,买我的命!
自己今晚来鬼市求救,简直就是自投罗网!
想到这里,赵雍的魂都快吓飞了。
他再也顾不上什么体面,什么国公的威仪,猛地一转身,像条丧家之犬,混在人群里,朝着楼梯口疯狂挤去。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逃!
逃得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