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殿。
这三个字，在鬼市里代表着绝对的权威。
它不是宫殿，而是位于溶洞中心，由整块黑石雕出的三层石楼。
门口无守卫，只有两尊三丈高的青面獠牙恶鬼雕像，手中各捧一盏跳着幽绿火焰的灯盏。
灯盏里烧的不是油，而是用叛徒的尸油混杂着特殊的磷石炼制而成，被称为“人烛”。
那幽光照在脸上，一股寒气直透骨髓。
“少爷，这里……”李清歌的声音在抖，抓着龙晨衣袖的手又紧了几分。
“别怕。”龙晨压下翻涌的杀意，声音平静。
他知道，踏入这里，他们的一举一动，或许都在某个隐秘对手的监视之下。
他整理衣衫，装出好奇又畏惧的商贾模样，拉着李清歌，小心走上石阶。
入门的瞬间，一股阴冷的探查气机如无形的触手，在他和李清歌身上扫过。
龙晨体内的【玄甲战气】自行运转，那纯正阳刚的气息与这股阴邪气机一触，便如滚油泼雪，瞬间将其消弭于无形。
在对方的感知里，龙晨只是个气血平平的普通人。
龙晨心头一凛，表面却装作被殿内景象惊呆。
判官殿一层，是个巨大的环形交易大厅。
这里全是独立的隔间，黑帘遮挡，保证交易私密。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药草和金属混合的甜腻腐臭。
这里交易的东西，比外面更骇人。
一个身材佝偻的买家，心满意足地从隔间走出，手里捧着一个水晶瓶，瓶里是一颗还在微微跳动的心脏。
另一处，几名华贵商人围着一具被解剖的尸体，对着排列整齐的器官评头论足，像在挑选上好的猪肉。
这里不是交易市场。
是披着交易外衣的人间炼狱！
龙晨强忍着胃里的翻腾，拉着快要“吓傻”的李清歌，快步穿过大厅，走向通往二楼的楼梯。
安国公要谈的生意，必然会去二楼，甚至三楼。
楼梯口，站着两名戴判官面具的黑衣守卫。
“二楼，只接待贵客。”其中一人声音沙哑。
龙晨连忙掏出一张银票，恭敬递上。
“二位爷，行个方便。小的是城北‘锦绣布行’的少东家，听说二楼有绝版的‘云梦丝’线索，特来求购。”
守卫接过银票，看了一眼数额，态度缓和了些。
“锦绣布行？没听过。”
“小本生意，上不得台面。”龙晨点头哈腰。
守卫又打量他们几眼，没发现异常，侧身让开路。
“上去吧，不该看的别看，不该问的别问。”
“是，是，多谢二位爷。”
龙晨拉着李清歌，快步走上二楼。
二楼光线更暗，是一个个悬挂任务木牌的柜台。
“悬赏：大乾兵部侍郎人头，赏金，三万两。”
“求购：一份完整的京都城防图，价格面议。”
“任务：七日内，让城西‘福运镖局’满门消失，酬金，五万两。”
......
龙晨的目光从木牌上一一扫过，心头愈发沉重。
影阁的势力，已渗透至王朝骨髓。
他很快在通往三楼的楼梯口附近，看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
那人身穿灰色长袍，头戴斗笠，略显富态的身形和不自觉流露的官场威仪，暴露了身份。
此人正是安国公，赵雍！
此刻，赵雍正与一名戴银色判官面具的人低声交谈，神情焦急而谦卑。
龙晨拉着李清歌，躲进一处柜台后的阴影里，屏住呼吸，将【玄甲战气】运转到极致，强化听力。
“……银判官，您一定要帮帮老夫！那龙晨小儿欺人太甚！”赵雍的声音带着哀求。
被称为“银判官”的人冷哼一声：“赵国公，这是你自己无能。现在知道来求我们了？”
“是是是，是老夫的错！”赵雍连连点头，“只要您能出手，老夫愿意，再多献出两成的利润！”
银判官似乎有些意动。
“两成，不够。”
他缓缓说，“阁主大人对这次的事情很不满。你儿子赵琦的死，虽暂时拖住了龙晨，却也让我们损失了一颗重要棋子。“
”阁主大人的意思是，盐引的生意，可以继续。但从今往后，安国公府的所有收益，我们要七成！”
“七成？！”赵雍失声叫道，“这……这是抢啊！”
“你可以不答应。”银判官的声音冷了下来。
“不过，我可不保证，明天你安国公府通敌卖国的账本，会不会‘恰好’出现在景帝的龙案上。”
赤裸裸的威胁！
赵雍身体剧烈颤抖。
许久，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我……答应……”
“很好。”银判官满意地点头。
“你先回去。三天之内，龙晨自然会焦头烂额，顾不上你。他似乎对‘药人’很感兴趣，我们就送他一份大礼。”
说完，银判官不再理会赵雍，转身要上三楼。
赵雍如蒙大赦，也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二楼大厅中央，一个巨大的铁笼，被四名壮汉缓缓抬了进来。
笼子，与龙晨在一楼看到的那个一模一样。
但里面关着的“货物”，却更加骇人。
那不是孩童。
是一具具被浸泡在诡异绿色液体中的……胚胎！
那些胚胎有人类婴儿的轮廓，但四肢异常粗壮，皮肤青灰，甚至有的背后长着畸形的肉翼！
影阁，竟是从生命的源头，就开始制造这种怪物！
银判官停下脚步，转身，对着大厅朗声宣布：
“诸位，好消息！由阁主大人亲手改良的最新一批‘玄级药人’胚胎，今日正式开售！融合了南疆蛊术与泰西炼金术的完美杰作！成长速度提升三成！实力堪比后天巅峰武者！起拍价，十万两白银！”
他的声音回荡，充满蛊惑的魔力。
整个二楼瞬间沸腾！
龙晨的身体，在颤抖。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愤怒。
一股要将他理智烧毁的滔天怒火！
他死死盯着那些在绿色液体中沉浮的畸形胚胎，面具下的眼睛，一片血红！
这些畜生！这些丧尽天良的魔鬼！
“清歌……”龙晨的声音沙哑，像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嗯？”
“你先走。”
“那你呢？”李清歌感到了他身上即将爆发的恐怖气息，心中一紧。
龙晨没有回答。
极致的愤怒，让他体内的【玄甲战气】几近失控，一股灼热的气劲不受控制地在他掌心汇聚，发出危险的嗡鸣。
他看着那个高声叫卖的银判官，看着那些为“药人胚胎”而疯狂的买家，看着那个准备溜走的安国公。
今晚，他本想抓鱼。
现在，他只想用最暴烈的方式，把这片污浊的鱼塘彻底掀翻！
就在他掌心的气劲即将失控爆开的瞬间，一只冰凉的玉手，不是抓住他，而是用两根纤细的手指，精准地按在他手腕的脉门上。
一股清凉的真气，强行压制住他暴走的玄甲战气。
是李清歌。
龙晨猛地转头，那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李清歌没有退缩，迎着他的目光，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她用的是只有两人能懂的唇语。
“冲动解决不了问题。”
“这种地方，你以为它的主人会没有眼睛吗？你想让他看着你，像个蠢货一样，白白送死？”
这两句话，是两把最锋利的冰锥，狠狠扎进了龙晨那片沸腾的怒火岩浆之中！
让那个藏在幕后，害死他祖父、父亲的幕后罪魁祸首，看着自己像个蠢货一样，在愤怒中自取灭亡？
凭什么？！
龙晨掌心那枚即将爆炸的气劲，剧烈地闪烁了几下。
最终，他猛地攥紧拳头！
气劲，被他生生捏灭在掌心！
毁灭的欲望没有消失，只是被他用更深的恨意，更冷酷的理-智，强行压回了心脏最深处！
他不会在这里引爆自己。
他要活着，亲眼看着这鬼市里的每一个人，哀嚎、绝望，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他要让那位阁主，为今晚的轻视，付出比死亡惨烈一万倍的代价！
李清歌松开手指，悄然后退半步，重新变回那个怯懦的小丫鬟。
而龙晨，也重新抬起了头。
他眼中的血色已经褪去，剩下的，是一片让银判官都感到心悸的、深不见底的平静。
“十一万两！”一个满身珠光宝气的富商，已经开始叫价。
“十二万！”另一人紧随其后。
价格节节攀升，气氛愈发狂热。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却清晰无比的声音，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我出，”
龙晨从阴影中缓步走出，迎着全场错愕的目光，伸出两根手指。
“二十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