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午夜声控灯
雨丝缠绵如织，把整座城市浸得发潮，连空气都带着一股化不开的湿冷。林夏坐在写字楼格子间里，指尖敲键盘的动作越来越慢，眼皮重得像坠了铅块。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报表还剩最后几行，可颈椎的酸痛顺着脊椎往下蔓延，连带着太阳穴都突突地跳，疲惫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已是深夜十一点半，办公室里只剩她一人，中央空调的冷风顺着裤腿往上窜，激得她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顺着胳膊爬了上来。
“总算弄完了。”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用力眨了眨，才勉强看清屏幕上的保存按钮。鼠标点击的瞬间，她长长舒了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关掉电脑，桌上的台灯熄灭，办公室瞬间陷入黑暗，只有走廊尽头的应急灯透着微弱的绿光。林夏拎起背包，脚步轻缓地走出办公室，楼道里的感应灯随着她的脚步声“啪”地亮起，昏黄的光线照亮空荡的走廊，脚步声的回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显得有些突兀。
走出写字楼，雨夜的空气裹着泥土与青草的腥气扑面而来，路灯光晕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投下斑驳影子，像是被打翻的墨汁，晕染出一片模糊的暗痕。地铁早已停运，林夏站在路边等网约车，雨水打湿了她的额发，冰凉的触感顺着脸颊往下淌，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手机屏幕上显示“预计等待20分钟”，她裹紧了外套，缩在公交站台的雨棚下，看着偶尔驶过的车辆溅起水花，心里满是说不出的疲惫。
作为一名刚毕业半年的行政专员，她拿着每月四千块的微薄薪水，除去房租和通勤费，剩下的钱刚够维持基本生活。为了省钱，她租住在偏远的老城区红砖小区，每天通勤要坐两小时地铁，还要应对老板随时布置的加班任务，生活像一块拧不干的湿抹布，沉重又乏味。她盯着手机屏幕上的余额，心里一阵酸涩，想着下个月的房租还没凑齐，只能咬咬牙，继续硬扛。
二十分钟后，网约车终于抵达。林夏几乎是钻进车里的，车门关上的瞬间，暖气扑面而来，让冻得发僵的身体稍微舒缓。司机是个话少的中年人，穿着深蓝色的夹克，专注地开着车，车载收音机里播放着断断续续的新闻，夹杂着信号不好的杂音。林夏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霓虹灯的光影在车窗上划过，眼皮越来越沉，不知不觉竟睡着了。直到司机轻轻敲了敲车窗，提醒她“红砖小区到了”，她才猛地惊醒，揉了揉眼睛，付了钱，推开车门再次闯进雨幕。
红砖小区的大门早已锈迹斑斑，铁栏杆上爬满了绿色的藤蔓，被雨水打湿后显得格外暗沉。门口的路灯坏了一半，仅剩的一盏发出微弱的橘黄色光芒，在雨夜里摇摇欲坠，光线被雨水折射得支离破碎。林夏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走，小区里的路面坑坑洼洼，积满了雨水，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和斑驳的楼体，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生怕踩进深水坑。
楼道口的声控灯像是受潮短路了，她使劲跺了跺脚，灯光闪烁了两下，才勉强亮起，昏黄的光线照亮了狭窄的楼道。墙皮大面积脱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有的地方还渗着水珠，顺着墙壁往下淌，在墙根处积成一小片暗黑色的水渍。楼道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混合着老房子特有的腐朽气息，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腥气，让她想起了出租屋里的味道，心里不由得一阵发紧。
林夏攥紧背包带，一步步往上爬。楼梯的水泥面早已磨损，有的地方露出了粗糙的石子，踩上去有些硌脚。爬到二楼时，她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哒哒”的脚步声，像是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清脆而有节奏，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她心里一惊，猛地回头，楼道里空荡荡的，只有她自己的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贴在斑驳的墙壁上，那脚步声也瞬间消失了。
“肯定是听错了，雨夜太静，产生幻觉了。”林夏拍了拍胸口，试图平复急促的呼吸。她安慰自己，这栋老楼住的大多是老年人，这个点早就睡了，不可能有人跟在她身后。可刚爬到三楼，那脚步声又响了起来，比刚才更近了，像是就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每一声“哒哒”都精准地踩在她的心跳上。
她再次回头，依旧空无一人。只有声控灯随着她的动作闪烁不定，楼道忽明忽暗，墙皮脱落的痕迹在灯光的映照下，像是一张张模糊的人脸，又像是扭曲的鬼影，在黑暗中窥视着她。林夏的后背冒出一层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把后背的衣服都浸湿了，冰凉的触感让她浑身发冷。
这一次，她不敢再大意了。那脚步声分明是有规律的，她走快，脚步声也加快；她放慢脚步，脚步声也变得舒缓，像是有个无形的人紧跟其后，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能清晰地分辨出，那是高跟鞋的声音，鞋跟敲击地面的力度很轻，却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像是在故意提醒她“有人跟着你”。
林夏的心跳越来越快，像是要跳出胸腔。她不敢再回头，也不敢停留，拼命地往上爬，脚步声急促而杂乱，像是在与身后的“人”赛跑。楼道里的声控灯被她的脚步声震得频繁亮灭，灯光闪烁间，那些斑驳的墙皮、脱落的水泥块，都变成了狰狞的鬼脸，在黑暗中张牙舞爪。爬到四楼时，她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突然变了节奏，像是有人加快了脚步，正在向她靠近。
她吓得浑身发抖，手脚并用地往上爬，背包从肩膀上滑落，砸在楼梯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里面的水杯、笔记本散落出来。她顾不上捡，只是一个劲地往上爬，指甲抠进了楼梯的水泥缝里，传来一阵刺痛。爬到五楼时，身后的脚步声突然停了，紧接着，一声极轻的“叹息”飘了上来，带着潮湿的凉意，像是女人的低语，轻轻钻进她的耳朵里，让她浑身发麻。
那声叹息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哀怨，像是积攒了许久的委屈，又像是无声的控诉，在寂静的楼道里久久回荡。林夏的腿一软，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她扶住冰冷的墙壁，才能勉强站稳。她能感觉到，那股冰凉的气息就在她身后，顺着她的脖颈往下淌，让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缓了几秒，林夏再次发力，手脚并用地爬上六楼。她掏出钥匙，手抖得厉害，钥匙串上的挂件相互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她试了好几次，钥匙都没能插进锁孔，反而掉在了地上。弯腰去捡时，她瞥见楼梯拐角处有一道模糊的影子，像是一个女人的轮廓，穿着长长的裙子，站在黑暗中一动不动。
林夏吓得魂飞魄散，捡起钥匙，几乎是凭着本能插进了锁孔。“咔哒”一声轻响，门锁打开了。她猛地推开门，闪身进去，反手死死锁上门，还按下了反锁按钮，甚至用后背死死抵住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咚咚直跳，像是要撞碎肋骨。
屋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林夏不敢开灯，先摸索着走到窗边，想拉开窗帘借点路灯的光。手指刚触到窗帘布，就感觉到一股潮湿的凉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她用力拉开窗帘，外面的雨还在下，雨水顺着玻璃往下流，形成一道道水痕，模糊了窗外的风景。借着远处路灯的微光，她看清了屋里的景象，瞬间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像是被冻结了。
卧室的衣柜门竟然敞开着，里面的衣物凌乱地散落着，有的掉在地上，有的挂在柜门上，像是被人粗暴地翻动过。而那瓶她前几天在衣柜角落发现的过期玫瑰香水，此刻正被摆放在衣柜正中央的隔板上，瓶身的霉斑在微光下格外清晰，像是长了一层黑色的苔藓。
一股浓烈的香水味与霉味交织在一起，弥漫了整个房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浓烈，呛得她头晕目眩，胃里隐隐发翻。林夏的心跳再次加速，她明明记得，早上出门时，衣柜门是关得严严实实的，她还特意检查过，生怕灰尘进去。那瓶香水也一直放在衣柜最里面的角落，被衣服遮挡着，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正中央？
就在这时，床底传来轻微的“窸窸窣窣”声，像是布料摩擦的声音，又像是有人在里面轻轻蠕动。那声音很轻，却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一下一下，敲在她的心上。林夏屏住呼吸，仔细分辨着声音的来源，确定就是从卧室的床底传来的。
她的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身体忍不住发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她想起了前两晚床底的“吱呀”声和脚踝的冰凉触感，一股强烈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不敢靠近卧室，也不敢开灯，只能靠着墙壁，死死盯着卧室的方向。黑暗中，衣柜门敞开着，像一张巨大的嘴，而床底的声音还在继续，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床底慢慢爬出来。
雨水还在敲打着窗户，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像是在为床底的“东西”伴奏。楼道里的声控灯偶尔会因为楼下的动静亮起又熄灭，映得窗户上的影子忽明忽暗，像是有无数个无形的人在窗外晃动。屋里的香水味与霉味越来越浓，甚至钻进了她的鼻腔，顺着喉咙往下淌，让她感到一阵恶心。
林夏的视线死死锁定在卧室门口，她能看到床的轮廓在黑暗中隐隐浮现，床底的缝隙里一片漆黑，像是一个无底的深渊。那“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像是有人在用手摩挲着地板，又像是布料在地面上拖拽，每一声都让她的神经紧绷一分。她想尖叫，想逃跑，可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根本挪不动半步，只能眼睁睁看着卧室的黑暗，感受着那股越来越近的诡异气息。
突然，床底的声音停了。整个房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她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窗外的雨声。可这种寂静比刚才的声响更让人窒息，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林夏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她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已经从床底爬了出来，正躲在卧室的黑暗中，静静地盯着她。
她的目光在黑暗中搜索，试图找到那个“东西”的踪迹，可除了模糊的家具轮廓，什么也看不见。就在这时，她看到卧室的地板上有一道微弱的黑影在移动，从床底的方向慢慢向门口靠近。那黑影很淡，像是烟雾一样，在地面上缓缓流淌，所过之处，那股霉味变得更加浓烈。
林夏吓得浑身僵硬，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只能死死咬住嘴唇，任由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它想干什么，只能无助地靠在墙上，等待着未知的命运。楼道里的声控灯再次亮起，光线透过窗户照进屋里，短暂地照亮了卧室的地板，她清楚地看到，那道黑影的尽头，似乎有一缕灰白色的长发，正轻轻晃动着。
黑影在离她三米远的地方骤然停住，既不靠近也不后退，如同一团凝固的烟雾悬浮在地板上。屋里的霉味与玫瑰香水味瞬间浓稠到极致，像是凝固的泥浆堵在鼻腔，让她胸口发闷、头晕目眩。她死死盯着黑影所在的方向，神经紧绷到了极致，每一秒都像在受刑，耳边渐渐响起嗡嗡的鸣响，眼前的黑暗开始浮现晃动的光斑。体力早已在深夜加班和楼道奔逃中消耗殆尽，此刻又被极致的恐惧反复撕扯，林夏的眼前突然一黑，身体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顺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落在地，彻底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雨势渐缓，晨曦透过雨痕斑驳的玻璃，在地板上投下微弱的光亮。林夏猛地惊醒，浑身冷汗浸透了衣衫，后背贴在门板上，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脚踝处隐约传来刺痛，她下意识地低头，却没看到任何异常，只有昨晚的恐惧如同附骨之疽，顺着脊椎往下淌。屋里的霉味和香水味淡了些，却依旧顽固地萦绕在鼻尖，衣柜门不知何时已经合上，床底也没了任何声响，仿佛昨晚的一切只是一场荒诞的噩梦。
可指尖残留的冰冷触感、喉咙里挥之不去的铁锈味，还有脑海中那缕灰白色长发晃动的模样，都在提醒她那不是幻觉。林夏挣扎着爬起来，浑身酸痛得像是被车碾过，她不敢再看卧室的方向，抓起钱包和手机就冲出了门——她必须找点东西驱散这股霉味，也必须逃离这栋让她窒息的老楼，哪怕只是暂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