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
这两个字像冰水浇头,让她瞬间从刚才那点泛滥的同情和愧疚里清醒过来。
刚才那个拥抱,如果被任何一个人看见……
容妤猛地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冲到教室门口,警惕地左右张望。
走廊空无一人,她松了口气,后背却惊出一层冷汗。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快步走回办公室,拿起包和车钥匙,逃离般离开了学校。
回家的路上,夜风呼啸,却吹不散她心头的乱麻。
宁煦崩溃的脸,封亦诚那件来历不明的衬衫,像两个截然不同的漩涡,同时撕扯着她。
电动车刚在小区停稳,手机就震了一下。
是宁煦。
容妤心头一跳,迟疑着点开。
「对不起」
只有干巴巴的三个字。连标点符号都没有。
她能想象出他打出这几个字时,那副别扭又慌张的样子。
容妤盯着屏幕,指尖悬在键盘上,打了又删,删了又打。
最终,她只回了一句:「到家了就好。好好休息,明天准时上课。」
语气平静,疏离,牢牢钉死在“老师”的位置上。
她必须把他任何一点不该有的苗头,彻底摁死。
接下来的几天,宁煦异常安分。
他按时到校,校服穿得规规矩矩,连最抗拒的物理课都开始认真听讲。
放学后甚至会主动留下来问问题,虽然问的都是些基础题,但态度诚恳。
各科老师都在办公室感慨,说这孩子转性了。
容妤看着物理小测上那个鲜红的68分,终于稍微松了口气。
周末封亦诚公司有个晚宴,可以带家属。他提前一周就跟容妤说了,还特意带她去挑了件香槟色礼服。
李总他们都带家属,你就当陪我去应酬一下。封亦诚系领带时从镜子里看她,你最近太累了,正好换换心情。
容妤看着衣柜里新买的礼服,犹豫片刻还是点了头。
她确实需要换个环境,最近学校里的事让她心力交瘁。
晚宴设在江城顶级的酒店宴会厅。
水晶灯流光溢彩,衣香鬓影,空气中弥漫着香水、食物和金钱混合的味道。
容妤穿着封亦诚早为她准备好的香槟色缎面长裙,款式简洁大方,却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和优美的肩颈线条。
她略施粉黛,长发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脖颈,知性温婉中透着一丝难得的明艳。
封亦诚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身姿挺拔,他始终挽着容妤,周到地为她引见各位同事和客户,言谈举止无可挑剔,是众人眼中事业有成、夫妻恩爱的典范。
“封总,这位就是封太太吧?真是郎才女貌!”
一个大腹便便的王总端着酒杯过来,目光在容妤脸上停留片刻,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王总过奖。”封亦诚笑着举杯,与对方轻轻一碰,另一只手自然地揽住容妤的腰,姿态亲昵。
容妤配合地露出得体的微笑,心里却有些麻木。
这样的应酬,如同带着一层精致的面具,每一句对话,每一个笑容,都需要斟酌。
她安静地站在封亦诚身边,听着他们谈论着她不感兴趣的股市、项目和行业动向,思绪渐渐飘远。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藕粉色小礼裙的年轻女孩端着酒杯,笑盈盈地朝他们走来。
她看起来刚毕业没多久,脸上还带着未经世事的青涩与刻意模仿的成熟,目光直直落在封亦诚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崇拜和跃跃欲试。
“封总,”女孩声音甜美,带着一丝刻意的娇嗲,“我敬您一杯,感谢您这段时间的指导和照顾。”
封亦诚脸上的笑容未变,从容地拿起侍者托盘上的酒杯,与她轻轻一碰:“客气了,周萌,是你自己表现不错。”
他语气温和,是上司对下属常见的鼓励,听不出任何异样。
那个叫周萌的女孩却仿佛受到了莫大的鼓舞,脸颊飞起红晕,仰头喝了一口酒,然后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容妤,带着打量和比较,笑着问:“封总,这位是?”
“我太太,容妤。”封亦诚介绍道,揽在容妤腰间的手紧了紧,姿态亲昵自然。
“封太太您好,我是封总部门的实习生,周萌。”
周萌立刻向容妤问好,笑容无懈可击,但那双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光芒,却让容妤心里那根一直绷着的弦,“铮”地一声响了。
太年轻,太鲜活了。带着初入社会的莽撞和自以为是的资本。
容妤微笑着点头回应:“你好。”
她的目光掠过周萌,落在封亦诚身上。他神色如常,甚至带着一丝对年轻下属不懂事、贸然前来打扰家属的无奈。
可容妤的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件崭新的深蓝色衬衫。
“不小心把红酒泼我身上了……”
“附近正好有商场,我就随便买了件新的换上……”
封亦诚的解释言犹在耳,当时她觉得是自己多心。
可此刻,看着眼前这个眼神黏在封亦诚身上的周萌,一个荒谬又清晰的念头猛地窜了出来。
那天所谓的“毛手毛脚的新人”,是不是就是她?真的只是红酒吗?还是……别的什么?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缠绕得她几乎窒息。
周萌似乎没察觉到容妤瞬间的僵硬,或者说她根本不在意。
她又转向封亦诚,语气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封总,那天真是不好意思,害得您衣服都毁了,我后来想想都过意不去……”
来了。
容妤的心直直往下坠。
她端着杯子的指尖微微发凉,脸上却努力维持着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好奇,看向封亦诚,仿佛在等待一个有趣的解释。
封亦诚脸上的笑容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语气带着长辈对晚辈的宽容:“小事,过去就过去了,不用总放在心上。”
他回答得轻描淡写,反而显得周萌有些小题大做。
他侧过头,低声对容妤解释:“就是上周三那个饭局,这小朋友太紧张,弄脏了我的衣服。”
周萌被那句“小朋友”说得脸色微僵,似乎有些不甘心,但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只好讪讪地笑了笑。
容妤看着封亦诚,他处理得滴水不漏,既安抚了实习生,也向她做了解释,完美得挑不出错处。
可越是这样完美,容妤心里那根刺就扎得越深。
“原来是这样,”容妤唇角弯起温柔的弧度,声音轻柔,“周小姐不用太介意,工作场合难免有意外。只是我们家亦诚有点洁癖,沾了那么大块污渍的衣服,他肯定是不会再要的了。”
周萌脸上那勉强维持的笑容瞬间碎裂,一种被轻视的羞恼让她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而略显尖锐:
“不是污渍!明明就是香……”
“周萌!”
封亦诚低沉的声音骤然响起,瞬间截断了她未出口的话。
他脸上那惯常的温和笑意淡去,眼神锐利如刀,直直射向周萌,带着明显的警告。
周萌被他这一声低喝吓得一哆嗦,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意识到自己差点闯下大祸,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慌乱。
容妤的心在听到“香水”两个字时,猛地一沉。果然不是红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