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教室的石墙还浸着魔药熬煮后的余温,空气中残留着水仙根与苦艾混合的辛辣气味。学生们收拾东西的动静渐渐散去,有人抱着坩埚快步往出口走,袍角扫过石砖发出轻响;也有人还在小声讨论刚才的药水评分,声音随着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埃德里克站在操作台旁,指尖捏着一块擦银布,正细细擦拭银质坩埚的内壁——他擦得极慢,连锅底残留的一点药渣都要反复蹭掉,动作里带着近乎刻板的细致。
不是拖延,而是他刻意留出的“等待时间”——他知道斯内普通常会在学生走光后,像只巡视领地的蝙蝠一样检查操作台,这是他为数不多能与教授进行“非正式”接触的机会。
坩埚被擦得锃亮,几乎能当镜子照,倒映出他此刻比平时松弛几分的眉眼时,一道熟悉的、带着冷冽苦艾气息的黑色影子突然无声无息地覆了上来。
埃德里克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顿了顿,擦银布停在坩埚边缘——不用抬头,那股能将周围温度都降低几度的气场,还有那黑袍扫过地面时几乎捕捉不到的细微摩擦声,只可能是西弗勒斯·斯内普。
他的心脏轻轻跳了一下,不是紧张,而是一种“鱼饵被目标嗅到”的、混合着期待和算计的微妙的兴奋感,像藤蔓般悄悄缠上心头。
“你的笔记。”
低沉丝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斯内普惯有的、能冻住曼德拉草的冷意,但奇怪的是,里面似乎少了点平时对其他蠢货学生那毫不掩饰的讥讽毒液,更像是一种不带多余情绪的指令。
埃德里克立刻直起身,左手将擦银布叠好塞进书包,右手从书包内侧的夹层里拿出那本魔药笔记——封面是深棕色的皮革,边缘被他翻得有些磨损,却被保养得干干净净。
他双手捧着笔记递过去,指尖刻意避开了自己写满批注的页面,却又在递出时轻轻转了个角度,确保斯内普翻开时,能先看到“银质坩埚火候调整”的那段字迹。
斯内普苍白修长、指节分明的手接过笔记,冰冷的指尖无意间擦过埃德里克的手背,带来一丝短暂的凉意。而是先用那深不见底的黑眸扫了一眼龙皮封面,仿佛在评估其磨损程度所代表的使用频率,然后才缓缓掀开第一页——羊皮纸在他指间发出极其轻微的沙沙声,翻页的动作慢条斯理,那双能洞察最细微魔力紊乱的眼睛像最高效的扫描仪,迅速掠过那些工整到近乎刻板的基础步骤记录。
最终,精准地停在了埃德里克希望他看到的那一页。埃德里克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斯内普那总是抿成一条冷硬直线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苍白指尖在“银质坩埚火候调整”那行字旁停顿了片刻,指腹甚至无意识地轻轻按压了一下那尚未完全干透的墨迹。
“看来,”斯内普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你对……某些‘非标准变量’的探究欲,比你在课堂上表现出来的……要活跃得多。”埃德里克心里那点小小的石头彻底落了地——他不仅听出了话里的“确认”,确认教授捕捉到了他精心埋下的钩子,更听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被勾起兴趣的意味?
斯内普合起笔记,递还给埃德里克时,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半秒,那道视线像能穿透人心,让埃德里克下意识地握紧了手心。
“今晚八点。地窖。我的办公室。”
埃德里克接过失而复得的笔记,指尖感受到羊皮纸上残留的、属于斯内普的微凉体温和一丝极淡的魔药材料气息,心脏又不受控制地轻跳了一下。
他迅速调动起全部演技,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几分恰到好处的茫然和一丝受宠若惊,微微低下头,语气拿捏得既恭谨又带着点不确定:“教授,是……有什么额外的材料处理任务吗?”——‘完美。
既符合一个被突然传唤的‘好学生’该有的反应,又给他递了个‘我是来干活’的台阶,免得他临时反悔或者觉得我目的性太强。’
斯内普的嘴角似乎极其短暂地勾起了一抹转瞬即逝的、近乎虚无的弧度,快得像地窖火烛的一次微弱爆燃,若非埃德里克全神贯注地观察,几乎要错过。
“你的笔记里,”他转过身,黑袍下摆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声音如同耳语般飘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关于银质坩埚导热特性对‘肿胀药水’最后阶段火候的潜在影响——一个大胆却缺乏足够证据支撑的推测。”
他朝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留下一个逐渐融入阴影的背影,“今晚,我会系统地观察、记录并验证这类‘细节’——如果,布莱克伍德先生,你的智力水平足以理解并跟上节奏的话。”最后那句熟悉的、裹着毒液的“鼓励”轻飘飘地落下,人已消失在走廊拐角。
埃德里克紧紧握着那本笔记,指腹反复摩挲着那段被斯内普重点“批评”的批注,眼底掠过一丝笑意。“一个大胆却缺乏足够证据支撑的推测。” 没有这推测他该怎么引他上钩,他该感谢教授给了他一个单独学习、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他将笔记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内侧,拉链拉到一半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魔药办公室的门——黑色的木门紧闭着,却像一道打开的缝隙,让他看到了目标的方向。收拾剩下的东西时,他的动作快了几分,却依旧保持着细致:药瓶按标签分类摆好,操作台擦得没有一丝药渍,连掉在石缝里的豪猪刺都被他捡起来扔进废料桶。
而此刻,魔药办公室内,斯内普并未坐在书桌后。他站在厚重的窗帘投下的阴影里,指尖无意识地相互摩挲着,上面似乎还残留着那本笔记上工整字迹的触感,以及……一丝极淡的、不同寻常的、近乎亢奋的魔力余波?
那个布莱克伍德,刚才离开时,周身的气息似乎比平时……活跃那么一丝?虽然隐藏得极好,但逃不过他的感知。之前课堂上的刻意“沉寂”,魔药水准的“稳定”却从不“冒尖”,他都看在眼里。而刚才那本笔记里刻意留下的、指向冷僻研究方向的“漏洞”,以及那孩子接过笔记时眼中一闪而过的、绝非茫然的精光……‘有趣的尝试。’
斯内普无声地嗤笑一下。今晚的“辅导”,不过是他的试探——他想看看,这个背景不明、却藏着心思的斯莱特林,最近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埃德里克走出地下教室时,走廊里的灯光已经亮起,暖黄色的光落在石砖上,映出他轻快的脚步。他摸了摸书包里的笔记,指尖传来的温热仿佛还带着斯内普的气息——他知道,今晚的“禁闭”,是他主动争取来的机会;而斯内普愿意给这个机会,未必没有自己的算计。但埃德里克无所谓,反正只要他能达到目的就行。
一方想借着“辅导”靠近魔药权威,摸清斯内普的底线与偏好;一方想借着“指导”观察学生深浅,探清他隐藏的目的与实力。没有直白的邀约,没有多余的解释,只凭一本笔记里的伏笔,和一句看似挑剔的“不够完善”,这场‘各怀鬼胎’的“禁闭”,便悄无声息地促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