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沧海的密报送到时,沈令仪正把陶片放在灯下翻看。纸上的字迹是昨夜刚誊的,她一眼就认出那三处松土的位置,和陶罐底部的“戌”符完全对应。
她立刻叫人取来边疆地形图铺在案上,指尖点在废堤下游的两个黑点上。粮仓一旦被冲,边军断粮,民心必乱。这不是杀几个人的事,是要掀翻整条防线。
萧景琰进来时,她正用朱笔在图上画线。他看了眼地图,又看她脸上的倦色,没说话,只让侍从端了碗热汤放在案角。
“林沧海确认了,药埋得深,外层裹油布,防潮防检。”她抬头,“他们不是临时起意,是早就备好了。”
“什么时候动手?”
“我说不准。”她手指按在眉心,“月魂还不能用,但‘霜先行’这三个字一直在耳边。我猜,是无月之夜。敌人不想有光。”
他点头:“那就按最坏的情况布防。”
两人当即商定三重防线。外圈由巡更卒子每日沿河走两趟,名义是查水位,实则盯船。中圈调御林军换戍卒衣,分散住进沿岸村子,夜里不出门,不动火,只等信号。内圈最紧要,林沧海带三十个信得过的兵,已潜入废堤两侧的暗洞,专守那三处埋药口。
所有指令都用旗语和铜哨传,禁鼓禁火,连马蹄都裹了布。
部署完,她又烧了一炉香。沉水混梅蕊的味道一起,她闭眼凝神,想再抓一点记忆里的东西。可刚触到灰衣人说话的片段,太阳穴就像被针扎了一下,眼前发黑。
她扶住桌沿,手背青筋微微凸起。
萧景琰伸手扶她肩膀,力道很轻:“够了。剩下的,交给我。”
她摇头:“我还撑得住。”
话是这么说,但她知道不能再催动月魂。离上一次使用才过去几天,身体根本没恢复。现在只能靠已知线索推演每一步。
她把香炉挪开,重新摊开布防图。外圈巡查时间得错开,不能让敌人看出规律。中圈集结点要留后路,万一敌方不止一批人,得防包抄。内圈听地瓮的位置也得调整,太靠前容易暴露,太靠后又来不及反应。
她一条条改,一条条念,萧景琰站在旁边听着,不时让文书记下。
天快亮时,最后一道命令发了出去。沿岸十六个哨所全部进入静默状态,无人喧哗,无人点灯。整个防线像一张拉满的弓,绷着,却不响。
萧景琰披上外袍准备去巡视各营。临出门前,他停下,回头问:“如果他们发现我们动了,会怎么办?”
“他们会等。”她答,“等下一个机会,或者——换个地方炸。”
他看着她:“那你呢?你还能判断吗?”
她没回答。手指慢慢抚过荷包里的陶片,边缘有些毛糙,划得掌心微痒。
他走了。帐子里安静下来。
她靠在椅背上闭眼,脑子还在转。灰衣人的声音,停顿的节奏,右手第三指的茧。那人不是传话的,是动手的。他一定会出现在现场。
中午时,林沧海的第二封密报送到了。他的人在暗洞里挖出一段绳索,是漕渠老式缆绳,边军早不用了。但他认得,这是三年前沈家军驻防时的制式。
她盯着那截绳索看了很久。
傍晚,萧景琰回来,说各营已就位,没人走漏风声。他递给她一件厚披风,说夜里冷,别硬撑。
她点头,把披风搭在肩上。
夜深了,帐外没有巡更声,也没有火光。所有人都藏在暗处,等一个不知道会不会来的信号。
她坐在灯下,手里拿着一支空白令签。若她昏过去,这支令签就是指挥权移交的凭证。
香炉里的烟已经散尽。
她忽然想起,灰衣人说“梅未动”时,左手曾轻轻敲了两下桌面。
不是随意的动作。
是计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