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被踹开的瞬间,一支铁箭擦着沈令仪的脸飞过,钉进车厢木板,发出闷响。
她滚落在地,短刀横在胸前。萧景琰紧跟着跃下,剑已出鞘。马车夫猛地勒住缰绳,马嘶声划破晨雾。他转过头,眼神冰冷,手中缰绳一抖,竟是冲着两人而来。
沈令仪翻身站起,脚步未稳,第二波箭雨已至。
她扑向路边石柱,背脊撞上冷石,喘息一滞。萧景琰挡在她前方,剑光扫过,三支箭落地。马车夫甩开外袍,露出臂上五岳盟的火焰刺青,正要扑来,一道黑影从林中掠出,一掌击在他胸口。
那人倒飞出去,吐血而亡。
沈令仪抬头,看见那黑影立于山道中央。蒙面,身形瘦削,左腿微曲,落地时略沉。他手中无兵器,只一双铁指套泛着寒光。
萧景琰低声说:“不是冲我来的。”
沈令仪没应声。她盯着那人步伐,左足落地总比右足慢半分,像是旧伤未愈。这步态她见过。
她闭眼,头痛立刻涌上来。月魂能力尚未恢复,强行催动会伤及根本。但她不能等。
意识沉入记忆深处。
画面闪现——三年前冷宫后墙,一个黑衣人翻墙而出,怀里抱着一卷泛黄纸页。他跃下时左脚一歪,单膝跪地,停了片刻才起身离去。那时她躲在墙角,只看清他背影和那一跛一拐的步子。
此刻眼前之人,正是当年盗走父亲遗书的人。
她睁眼,声音压得极低:“是你。那晚偷走密函的人。”
对方身形一顿。
萧景琰立刻出手。剑锋直取咽喉,逼得那人后撤三步。铁指套格挡时发出金属撞击声,招式紧凑狠辣,每一击都往要害去。
两人交手七招,萧景琰占了上风。那人却始终不退入林中,也不逃,仿佛在守着什么。
沈令仪靠在石柱边,呼吸急促。她摸了摸颈后的伤处,那里又开始发烫。她知道不能再用月魂,可刚才那一瞬的记忆回溯,让她确认了一件事:此人与谢家有关,也与道观的秘密脱不开干系。
远处传来马蹄声。
尘土扬起,十余骑快马沿山路奔来。领头者身穿灰袍,袖口绣着铁掌纹样,正是五岳盟供奉“铁掌判官”。他高举铁尺,大喝:“夺回圣物!诛杀逆贼!”
马队直冲道观门前。
蒙面人脸色未变,却突然转身,迎向五岳盟人马。他跃起时左腿发力不足,空中翻转慢了一瞬,但仍一掌拍断最先冲上的骑士手腕。
铁尺落地,那人坠马。
其余人围攻而上。刀剑交错,拳风呼啸。蒙面人以一敌众,动作凌厉,专攻关节与咽喉。他不出声,不喊话,只凭身法周旋。
萧景琰站在原地,没有加入战团。
沈令仪走到他身边,“他不让任何人进去。”
“他在守观。”
“也可能是在等谁。”
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对方意思。这人不是五岳盟的对手,也不是他们的盟友。他阻拦他们,却又阻止外人闯入道观。他的目的不在黄帛,而在观中之物。
铁掌判官怒吼一声,双掌合击,空气炸响。他练的是外家硬功,一掌能碎石裂砖。蒙面人被震退数步,撞上道观门柱,嘴角溢血。
但他立刻站直,重新扑上。
沈令仪忽然察觉不对。她的月魂能力,在靠近道观时变得迟滞。每一次试图凝聚心神,脑海就像被什么东西压住,无法深入记忆。
她望向道观门匾。“玄穹观”三个字在雾中若隐若现,笔画边缘像是渗出血迹,可走近看又什么都没有。
萧景琰注意到她脸色发白,“还能撑住?”
她点头,“只要不踏入观中禁地,就不算触发反噬。”
“你怀疑这观里有东西压制你的能力?”
“不止是压制。”她说,“更像是封印。父亲当年把‘天枢引’藏在这里,必然设了防护。只有真正血脉相连的人,才能靠近核心。”
萧景琰握紧剑柄,“那就等他们两败俱伤。”
话音未落,蒙面人已被逼至墙角。铁掌判官狞笑,一掌拍向他天灵盖。
蒙面人抬臂格挡,骨骼发出脆响。他左臂明显折了,却仍死死护住怀中某物。
就在铁掌落下瞬间,他猛地将那物抛向道观门缝。
一张符纸飘入。
门内铜铃骤响。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蒙面人瘫倒在地,只剩喘息。五岳盟众人也被这铃声震慑,停下动作。
沈令仪盯着那扇门。符纸消失的地方,门缝里透出一丝微光,像是有人在里面点燃了灯。
她迈步上前。
萧景琰拉住她袖子,“别贸然进去。”
“‘天枢引’就在里面。”她说,“他拼死也要送进去的东西,不会是假的。”
“可他为什么要帮你?”
“他不是帮我。”她看着地上那人,“他是完成承诺。父亲当年托付他守观,他守了三年。现在有人持鹰衔令而来,他必须让东西进去。”
萧景琰松开手。
她走向道观门前,伸手推门。
门不动。
她取出腰间铜牌——那是父亲留下的信物,正面刻着“江氏”二字。她将铜牌贴上门缝。
无声无息,门开了。
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殿内昏暗,供桌积尘,香炉倾倒。墙上挂着一幅褪色画卷,画中道士手持星盘,脚下踏着北斗七星。
她走进去,脚步刚过门槛,脑中轰然一震。
月魂能力被彻底切断。
她扶住墙壁,膝盖发软。
萧景琰跟进来,扶住她手臂。
外面,铁掌判官咬牙下令:“放火!烧了这破观!”
火把掷入门廊,火焰腾起。
蒙面人挣扎起身,扑向火堆,用手拍打。他左腿拖在地上,爬行艰难。五岳盟人见状大笑,又扔进几支火把。
大火迅速蔓延。
沈令仪强撑着走到供桌前。铜牌还在她手中。她将其放在桌面上,按着记忆中的位置摆正。
桌角有一处凹槽,形状与铜牌一致。
她将铜牌嵌入。
咔哒一声。
地面震动。
供桌下方缓缓升起一座石台,台上放着一块黑色玉符,中间一点银星,正是她曾在记忆中见过的“天枢引”。
她伸手去拿。
指尖刚触到玉符,身后传来剧烈咳嗽。
她回头。
蒙面人倒在门口,火光映照下,面纱被血浸湿。他抬起右手,指了指自己脸。
沈令仪走过去,蹲下,掀开面纱。
一张苍老的脸露出来。眉骨高耸,眼角深陷,左颊有一道贯穿至耳根的疤痕。
她认得这张脸。
三年前,父亲书房外,曾有个老道人送来一封密信。那人说他是玄穹观主,受父命守护旧物。后来那封信成了“通敌证据”,而那老道人,据报已在乱军中身亡。
可他还活着。
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你……终于来了。”
沈令仪握住他手,“您一直在这里?”
“守着……该还的东西。”他咳出一口血,“玉符只能由你取。别人碰,机关会杀人。”
萧景琰站在石台边,没有靠近。
老道人目光转向他,“皇帝……你也来了。”
萧景琰未答。
“先帝临终前……说过一句话。”老道人喘息着,“他说,若江家女归来,便将此言相告。”
沈令仪屏住呼吸。
“他说——‘朕负卿父,但未负江山’。”
话音落下,老人头一偏,没了气息。
沈令仪低头,泪水滴在老人手背上。
外面火势更大,梁柱开始断裂。
萧景琰拿起玉符,塞进她手中,“走。”
她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老人尸身,转身往殿后走去。那里有条密道,是她刚才触动机关时看到的。
两人刚踏入密道口,头顶一根燃烧的横梁轰然砸落,堵住了入口。
黑暗中,她握紧玉符。
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她回头。
一个人影站在火光尽头。
手里提着一把滴血的刀。